一天晚上,小燃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不熟悉的号码她一向不接的,可是最近例外。里面沉默了几秒后,低低地传来她熟悉的声音,她从容不迫地捂紧手机,到卧室里,把门关上,才问出这一个月以来日夜想问的一个问题:“你在哪儿?”
那边说了一个地方,是一条老街道,正在拆迁中。小燃点点头,记下了屋牌。她对孟莹光说想下去透透气,后者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晚上十点的老街,住户已经搬走了好几个月,空洞的街道上横七竖八地堆砌着残垣断壁,最近雨水多,工程又停下了,只有一个看工地的大哥在昏黄的灯光下打盹。
小燃走到约好的地方,看样子,过去是一家冰室,她打着手机的光,从外屋走到里屋,角落里,一个男人慢慢站了起来。
像是风吹到了眼睛,小燃的眼眶突然酸痛起来,她快步扑过去,扑到那人的怀里,他瘦了,隔着棉质的衣服,所触之处节节分明,原来引以为傲的脏辫已经没了,现在是极短的寸头——为了跑路方便,利索是利索了,可看上去却有说不出的滑稽,像是刚刚从里面放出来,而不是还没进去。
小燃来不及说话,庚哥已经吻了下来,用力的,撕缠的,渴求的,痛苦的,凭空消失一个月,世上光阴已万年。
过了好几分钟,这个吻才停住。一个破旧不堪的长凳从角落里拖出来,这是他刚刚在这里侦查得到的宝贝。他们坐下,在漆黑的视野和潮湿的空气中,他低声跟她说了事情的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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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烟霞街的桌球俱乐部原本平静如常,快中午的时候,来了几个熟客,玩了一会儿桌球,就兴致缺缺地歇了,嚷嚷着没意思,要到后面院子里喝茶。他给他们在后院布置好,茶水上足,便又去了前边招呼生意。期间,他去卫生间,隔着窗口,看见那几个人凑在一起,似乎在吸什么东西。他懂了,喝茶是假,他们的目的就是这个。之前有个熟客也曾经想拉他下水来着,他没答应,为此还被那人笑话,说他是老鼠胆子。
他想去劝他们走,可又迈不开腿,都是街里街坊的,生意还全指着他们呢,再说,聚在他这里吸粉是第一次,总要给个面子,以后篱笆扎严点,防着就是了。
他怕前边的客人发现后院的动静,就悄悄过去,把通向院子的大铁门锁上了,随他们折腾去,反正就这一次,别被发现就好。
可后来的事,就不是他能预料的了。那几人中间,有一个年龄大一些,吸粉时间最长的,突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其余的人都慌了,去开门,却发现大门是锁上的,这一下可要了命,他们疯狂地砸门敲锁,等庚哥听到声音,打开大门的时候,地上那人已经没了呼吸。
前边打球的客人顺着声音也到了后院,那几个人见势不好,立刻四处逃窜,跑之前朝桌子上乱抢了一阵,导致没有来得及吸完的白粉洒了一地,真是锥心刺骨般的抢眼。这下有嘴也说不清了,庚哥慌得一批,拼了命总算拉住了其中两个人,然后向客人们解释自己是不知情的,跟这几个人没有关系。
可那些人哪是好就范的,有一个人先喊起来,一口咬定是庚哥特意容留他们在这里吸粉,另一个人也嚷嚷起来,说是啊是啊,还备了茶水,服务好贴心,不就是为了从中抽成。混乱中,他听见有人在报警,他的大脑顿时像扔进去一个烟雾弹一样,在最后一片清明被点燃之后,他松开那两个人,推开围观的人群,疯也似地跑出去,逃离了烟霞街。
“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跟警察说明白?”小燃的脑袋无力地靠在布满尘土的墙壁上,她觉得心快要死了。
“说不明白。最后那两个人落网了,但是跑了三个,我有个兄弟去打听了,他们在里面咬得很死,说是我提供的地方吸粉,怕被人发现,又锁上了门,这才把一个人耽误死了。这里面,除了我没有故意提供地方吸粉之外,其它的都是事实,那还怎么跟警察说,能说明白?”
“所以呢,被抓到会怎么判?”
“涉毒是大罪,后半辈子恐怕就交代进去了。”他打了个冷噤,“甚至,也可能判死刑吧。”
废墟滑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了一点声音,虽然是轻盈的脚步声,也足以让他们心惊肉跳,他条件反射似地站起来,打算跑,却在微弱的光线下看清了来者的面目,只是一只流浪的三花猫,它看了看惊恐万状的两人,喵呜一声,不屑地迈着步子款款而去。庚哥无力地坐下来,命运无常,他居然变成了一个穷途末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