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去寻楚藏的时候陡生了变故。
杀他的人是白道,是楚藏的侍卫。
濒死之前,灯青的话未尽,那短短几个字里,她只提到了楚藏。
纵然夏之秋不愿去想,可那些只言片语、细碎情形潜藏在眼前,隐匿在耳后,无时无刻不在她脑海中回荡,而恰好,所有的细枝末节都在不遗余力地指向同一个人——
她的枕边人。
男子睡得并不深,细微的响动钻入耳中,很快便将他惊醒了。
“阿夏你醒了!”他眼前一亮,目光里虽写满了疲倦,却很快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色所充盈。
夏之秋无声地点了点头,起身欲撑坐起来。楚藏站起身来替她整理软枕,又细心掖好被褥。
久居暗室,哪怕是阴雨天,光亮透过窗棂落进来,眼睛也还是会有些许不适。男子似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挪了挪坐处,隔断了刺入她眼睑的强光。
她问:“我睡了多久……”
“三日。”
原来已经整整三日了……夏之秋抿了抿唇,自己似乎还活在三天之前,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全都是灯青死不瞑目的样子。
“庖房热着河祇粥,这么久没吃东西,怕是会饿得难受,我叫人端过来……”
夏之秋却拽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我不饿,不想吃东西。”
楚藏怔了怔,很快又恢复了和暖的笑:“好,那你饿了就告诉我,想吃些什么也都尽管告诉我。”
她应他:“好。”
“从未觉得三日这样漫长,我夜里常常被惊醒,”楚藏的手攀上她的脸庞,“醒来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去探你的鼻息,你睡得太过深沉,总是会骇出我一身冷汗,可到底只是睡着,我又不长记性,往往只是虚惊一场。”
夏之秋沉默地低着头,没有言语。
楚藏拢住女子纤细的腕骨,言辞温暖而安心:“我只希望永远只是虚惊一场,每一次惊醒的时候,抬起头来,可以看到你安然无恙。”
她抬眸看着他,他的眸子总是那般诚挚,他的言辞永远有捂热寒冰的力量,加之美名在外,坊间人人称颂,夏之秋始终无法将那样可怖的行为与他关联在一起。
或许只是巧合呢?她对自己说——或许只是白道一人所为,而灯青是想带着她一起去寻求楚藏的庇佑呢?何况白道平日里就多有怪异,时而谈笑风生,又时而淡漠如雪,这本就令人生疑,若一切是他失手所致呢?
两股执念交织着,挤压得她喘不过气,眼睛里又蒸腾起水雾,让人难受得想掉眼泪。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不太好……”楚藏说着,摸摸她的额头,又探了探自己额前的温度,并没有发热的迹象。
“灯青在哪儿?我想去看看她……”她下意识地不想再躺着了,掀开被子欲下床。
“她……”男子的声音像一丛期期艾艾的火,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停尸期满,已经……入土为安了……”
那一刻,幽久而漫长,比过往的三日还要令人心惊胆颤,楚藏抱着她,某一刻却觉得两人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山海,她没有说一个字,缄默得像一具失了精魂,很快,肩头洇入一片暖意,渗透层层绢绸,令楚藏冷得刺骨。
耳畔沁入女子低低的啜泣声。
他松开禁锢着她的怀抱,望着她满面的泪水,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
“我知道你很难过,”楚藏手足无措地替她揩去泪水,声音软得一塌糊涂,“可是人死不能复生,灯青在天有灵若看到你日日夜夜为她流泪,不会安息的……”
夏之秋也不想哭,她已经哭得够多了,自灯青身亡的那一刻,她在现实里哭,在梦境里哭,时间没有替她抚平伤痕,如今只要一想到那张熟悉的脸,甚至于那个简单的名字,眼泪就止不住地外涌。
初嫁入国师府的时候,楚藏常常带她外出游玩,只有他们两个人。出府时灯青在门口送,回来时她也总能早早地等在门前,可她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几时回的呢?灯青什么也没有提过,可夏之秋知道,那些孤独的日子里,她总是一个人独坐在府门前的石阶上,默默等待着熟悉的马蹄声。
她止住胸腔间的酸楚,缓缓抬起目光来看他,眸子不再清澈,泛着可怜而坚毅的红,她攥着他的手问:”楚藏,你告诉我,灯青的死和你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