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家人不会死状如此凄惨!
如果当初他早些发现漠北有修士参战,是不是之后的一切都会改变?
如果当初他没有把连曙从皇宫中带走,连曙会不会被其他人救走,不必活活饿死葬身兽腹。
如果当初……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选走修仙……
“星星!”身后传来一道女声,这声音就像是一道沉闷的枷锁,从天空坠下猛地击中了他的脊梁骨。促使他浑身抖颤,手脚发麻。
长时间呼吸不过来,喉咙像被掐住。
是母后。紧接着又传来父皇惊喜的声音:“你从蓬莱赶回来了?”
都在他的身后。
他不敢回头,这声音熟悉又亲切,对于他来说,父皇与母后逝去只有四年。四年时间天翻地覆,他就像是一个远远漂泊在外的游子,在外面受尽了委屈与苦难,见到家人的那一瞬间鼻腔泛酸。又像即将出门远去的旅人,临上马车之时不敢回头,生怕让家里人看见自己忍不住的泪水。
可这全都是假的。
他知道这都是假的。
人群分开一条道路,有人小跑到连星茗的身后,拉住了他的手臂。
他动弹不得。
就这样被拉着转身,眼圈通红看着地面,不敢抬头面对,因为心中实在是太羞愧了。
羞愧无力救生,羞愧未曾共死。
最羞愧的,是当年的姗姗来迟。如果当初他能来早一些,会不会就能救下父皇与母后?
“为何要低着头。”母后好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又有些慌张、伤心道:“难道还在怨我生了你弟弟么。”
连星茗这才抬头,“……不。”
他当年就没有能解释这件事,一直想要与母后解决这层隔阂,但再见到母后时。
已是尸首倒悬,生死两隔。
他看见了母后脸上温柔的笑容,眼角添了些细纹,是岁月留下来的痕迹。他看着,心中再一次忍不住想,如果当初能来早些——
这时,母后掩唇笑说:“星星,多亏你来得及时,父皇母后都没事。”
“……”
连星茗心里头紧绷着的那根弦,“砰”一声就断了,像是有一把尖利的刀锋狠狠扎入了他的心中,让他积攒数年的情绪如山洪般决堤。
他彻彻底底呼吸不过来了,一切景物都离他远去,系统的叫声变得十分模糊,父皇母后笑着询问他过得好不好,他也只是低低“嗯”一声。
傅寄秋赶来时,人群正一圈一圈围在宫墙之下。绛河剑光从天而至,凌冽森寒坠下,灰尘四起,人们纷纷惊慌失措后退避让。
他呼吸急促转眸一看,视线猛地凝住。
连星茗身着一身黑金宫袍,低着头站在他父皇与母后的中间,两边人都在笑着说话,只有连星茗一张脸惨无人色,一动不动僵立。
垂在身边的手指骨节上俱是蜿蜒而下的鲜血,在地面凝聚出一个小小的鲜红血洼。
嘀嗒——
嘀嗒——
鲜血如断了线的珠子,从他的指尖上淌下。他的拇指指甲深深嵌入食指侧面的割伤之中,像是在无意识地抠弄伤口,将这些旧伤再一次撕裂,将还未来得及愈合的伤口用力剖得更深。
大约从重逢的那一天开始,傅寄秋就再未见过连星茗抠弄过掌心,更不要提用琴弦割手。
这两个习惯似乎都已经被其主人摈弃掉,养着养着,小琴修的十指细长白皙,是一双从来没有做过重活的手。
居住在桃源时,傅寄秋连重物都不让他提。
可是现在,就像明明即将愈合的伤痕再一次被抠弄开来,用温柔与耐心缓缓去治愈的创伤也再一次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傅寄秋盯着他指尖的血,握紧绛河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一颗心缓慢下沉。
如坠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