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南烛掌心僵持在冷风之中,声线发紧,努力勾起唇角问:“你……你不开心吗?”
连星茗怎可能会觉得开心。
若他真的只是雾阵之中的一个幻身也就罢了,他是真人,他能够清晰感知到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也就是说,无论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在雾阵中拦下这些修士又有何用?
只是用一种更加残忍的方式告诉他:原本还可以有这种大圆满结局,但是你曾经没有做到。
现在已经迟了。
曾经傅寄秋问过他,问他为什么害怕宿南烛,当时的连星茗只是觉得怕一个人是日积月累而成。可是他现在看见近在咫尺的宿南烛,依稀之间想起来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
当时他身为男子的身份败露,无人知晓他是摇光仙尊。宿南
烛在河岸边将他抓回去之后,足足晾了他数日,终于有一天浑身酒气找到他。
“男子的滋味,我还未尝过。”
那双眼中满是被愚弄之后的愤慨,以及骇人的脏深幽暗,似乎恶意想要报复他、羞辱他。
宿南烛握住他的手腕倾身压下,连星茗大惊之余一脚踹向他,某人还没有来得及接近,就被精准踹到了脐下几寸处。连星茗从椅子站起身,这个时候其实还没觉得太慌乱,可当他看清楚自己踹到哪里时,眼前一下子就黑了。
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白演这么久了。
得罪得死死的。
他直接跑向房门处,完全不考虑再继续虚与委蛇骗下去,打算再想想别的法子。可他来到大门处推门时,无论如何都推不开。
门上锁了。
他此生最怕的就是一扇上锁的门,困住他一生。系统在他脑子里大叫让他快跑,可他动弹不得,看着紧闭的大门缓缓垂下了手掌。
心脏抽搐发疼,喉咙里干涩到想要干呕,继而全身都在颤抖。脚步声逐渐靠近他,身前是上锁的门,身后是急于报复的人,直到脸侧探出一只手臂时,他才堪堪回过神。
那只手掌重重抵在门上,将他困住,连星茗回过头时,听见宿南烛的声音,“是你下脚踹的我,我都没怕,你反倒这么怕?”
“……”
宿南烛皱眉看了他许久,他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是什么表情,只看见宿南烛突然“啧”了一声,舌尖抵住脸侧歪了歪头,突然笑了一声,笑出了森白的牙尖,“表情真好看。”
他掌心用力,将门从连星茗身后拉开,又移掌将后者从门边嫌弃挥开。
迈步走了出去,声音从门外传来:“蠢货。这扇门是拉,不是推。”
连星茗在门边站了很久,才缓缓滑坐下去。
他当下怕的不是宿南烛,而是那扇被他误以为锁起来的门。可是瞬息之间,那扇门在他的心中,似乎与宿南烛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构成了他此后对于宿南烛这个人的基本印象——
恐惧。
就像现在一样。
密封的结界再一次和宿南烛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构成了连星茗此时翻飞的心绪。
无论宿南烛做什么,他的眼里只有门、结界,心里都只有对宿南烛的恐惧。
“只是几名漠北修士罢了,为何要露出这种害怕的表情。”宿南烛困惑看了他数眼,跃上城墙道:“怕什么,我这就去杀了他们。”
顿了顿,他说:“你的国家不会亡。”
在他踏着法器升空之际,连星茗才上前一步焦急出声:“你等……”
后面的声音被掩盖在狂风呼啸中。
宿南烛的动作很快,抬手便击毙了一名正在攻击阵眼的修士,且手段毒辣,似乎是特地用了最狠毒的方式给他看。
腥血与碎肉从天际坠落,后方的修士们惊呼声阵阵,连星茗脸色发白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偏眸不看那边
。
这里是雾阵。
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正是因为知晓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宿南烛每杀死一个人,都是在凌迟他,都让连星茗心脏剜裂般剧痛,钝刀子一刀一刀撕开他心底的旧伤,让他清晰认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当初。
如果当初他早些来,像宿南烛这般做,佛狸是不是就还能够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