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永璐到底没能保住,尽管林太医来得及时,可小儿体质孱弱,即便他施了金针,也只能勉强保住些气息,又不敢擅用虎狼之药,怕火上浇油,只能拼尽一身医术,好让孩子走得舒坦些,不那么难受。
最终,十四阿哥于三月初八酉时夭折于南三所里。
魏佳氏没能见到幼子最后一面,她醒来时阿哥所已挂上白幡,为怕她过度伤心再损胎气,乾隆连丧仪也不让她参加,只叫人速速将尸身装裹,送去端慧太子园寝埋葬。
魏佳氏攥着永璐身上脱下的一件寝衣,脸上却泪痕全无,只紧紧咬着牙关。
庆妃哽咽道:“姐姐,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你这样我看着难受。”
魏佳氏不做声,只叫人将庆妃带出去,又让白梅煎碗安胎药来。
白梅叹道:“娘娘要么去看看吧,金棺还停在南三所里,说是明日再运走。”
魏佳氏摇头,“不必了。”
此时此刻,她终于能体会到那拉氏当初的心情,原来哀莫大于心死是这种滋味,眼泪仿佛钉在眼眶里,想流都流不出——当初十三阿哥过身,她还有些快意,哪知风水轮流转,同样的苦果会落在她身上。
莫非老天爷也因为那片刻的坏心而惩治她?惩罚她曾经想用一个孩子扳倒那拉氏?
不,她不信命,如果真有因果报应,那拉氏才是最应该受罚的那个,她不过为求个公道。
魏佳氏将苦涩的安胎药一饮而尽,掩去那片刻自责,或许最近一年她忙于争权逐利,以致忽略对永璐的照料,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不能放弃,更得打起精神,将腹中的孩子生下——她有预感,它将是一个男孩,也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能助她成就多年夙愿。
魏佳氏红着眼眶,咬破的嘴唇已沁出血迹,但最终一滴眼泪都没落下。
三月最后的春天对皇宫仿佛是一个悲喜交加的季节,众人早已无暇欣赏春景,而都被身边一桩接一桩的变故刺激到麻木了。
继十九日和嘉公主与福隆安完婚之后,纯贵妃的病势竟愈发沉重,之前还是动不动咳血,如今倒是看不见血迹了,痰盂里只见一块又一块暗红色的污浊,有懂行的人便说,那是碎裂的五脏。
而纯贵妃自从亲见儿女们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强撑着的气也终于松懈下来,一日里倒有七八个时辰是昏迷着的,偶然清醒时,神智也迷茫得很,仿佛连人都认不出。
都说这是油尽灯枯。
三月二十四日,乾隆下诏封纯贵妃为皇贵妃,众人倒也不怎么意外,慧贤皇贵妃死前也照样封了皇贵妃呢,淑嘉皇贵妃倒是没赶上活着册封,可死后也享尽哀荣。
可见这种安慰奖不过是皇帝面子情而已。
但苏佳氏却比前头两位都要顽强,硬撑到内务府送来皇贵妃的礼服,四月十一那天,还叫人为她按品大妆,由两名侍女搀扶亲自去往太和殿行册封礼。
站在乾隆身边时,她还抽空对这位夫君笑了笑,礼官们却只觉得悚然。纯皇贵妃底子在那儿,美倒还是美的,可她面白如纸,唇红如血,美得实在让人心悸。
当然苏佳氏的意思也好理解,她是活着受封的皇贵妃,地位尊崇与旁人不同,她的孩子们有这样一位额娘,往后当然能生存得更加体面。
典礼一结束,苏佳氏便迅速地委顿下去,不得不被人抬回宫中,之后几日虽也断断续续醒过几回,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乾隆一次也没去瞧过她,反而赖在郁宛殿里不走,宛儿如今快要临盆了,太医也说最好莫往别处去,因而郁宛只在院里溜达——永和宫种着一棵老大的银杏树,合抱一人多粗,她每日秦王绕柱走走上几圈都得气喘吁吁,想必已很够锻炼作用。
十四阿哥出殡跟纯贵妃受封她都没去,怕人多拥挤,横竖她只想安生养胎,旁人也不在乎少她一个。
不过乾隆爷这幅形影不离的模样还是令她有些惴惴,不会又是为了躲避风言风语才叫她背锅吧?否则新皇贵妃那里怎么也得看看。
乾隆无奈:“朕陪着你你还不高兴?总想把朕往别处推。”
郁宛讪讪,“可臣妾胎象一切安好,再说还有杜太医在呢,您实在不必过于挂心,倒是皇贵妃娘娘……”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大限将至几个字说出口,只道:“娘娘一定很思念陛下。”
算下来皇帝冷落苏佳氏已经有半年了,她虽不知是何缘故,可猜想一定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纵使皇贵妃千错万错,皇帝不该去见她一面么?
听太医说,也就这几日工夫。
乾隆沉默,“你可怜她?”
郁宛点头,坦诚道:“臣妾只是将心比心。”
她与皇贵妃同为女子,如今又同是母亲,自然能体会皇贵妃那种为了孩子愿意付出一切的心情——只瞧苏佳氏拖着病体也要送和嘉公主出阁,可知她心底亦有片柔软的所在。
养儿方知父母恩。
郁宛道:“皇上不看在皇贵妃,也看在六阿哥与和嘉公主的面子,好歹别让他们以为皇阿玛薄情。”
大抵最后这句令乾隆有所触动,到底还是乘坐步辇去了景仁宫。
新燕扶郁宛到树下休息,拿美人捶轻轻为她敲打腿腕——近来脚脖-->>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