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让自己一直去想是不是自己害了连颂,他不能沉浸在那种尖锐的痛苦里,他不能当个废人。
傅黎报复他也没关系,酒局灌酒也没关系,他逼着自己相信,如果吴历在这里,一定不舍得看他这样,一定会拉着他站起来,离开这里。
吴历这个名字好像成了一个因为一定见不到,所以也一定不会被戳穿谎言的镇痛剂,他可以以此来坚持下去,就好像溺水的人明知道靠不到岸边,所以自欺欺人地想,如果有人救我。
哪怕全世界都说他放荡形骸阴晴不定,都觉得他难相处,都说他江郎才尽,都觉得他继承自父亲的才华全是空谈,可是吴历一定不会这么想,至少还有一个人相信他。
他见不到吴历,吴历也无法反驳他。
可是这种止痛有时候也会失效。
有一回投资商的饭局,他看到有人在抽烟,抽的是利群,在朦胧夜色里面,那人低头点烟,轻轻将烟灰掸掸,一点也没弄脏领带,烟雾将那个人笼着。
他走过去,说你好,我是连雨止。对方惊讶抬头,笑着和他握手,告诉他,他叫顾琛。
不知道顾琛是怎么做的,一个服务员过来给他们开酒,不小心就碰掉了投资商头顶那顶黑亮的假发,满场闹哄哄的,投资商捂着头跑进了卫生间。
人堆里面,顾琛抬起头,遥遥冲他露出一笑,那神情好像刚才这样惊险一幕只为了给他证明。
那个投资商这段时间很难缠,连雨止早就烦了,这会儿解气之余,也觉得好笑。顾琛走过来,把烟分给他一根:“抽吗?刚刚看到你一直在看着。”
连雨止笑着接住:“谢谢,不过我不大喜欢这个烟味。”
顾琛视线直勾勾望着他,忽然说:“刚才就觉得,你笑的话会很好看。”
连雨止只是看着他笑,并不说话。
然后顾琛说:“我送你回家吧?”
一来二去,两人就开始交往。
和顾琛交往的时候,他拍出了《青年警察故事》,获奖无数,从此名声大噪。
他很喜欢顾琛的爱,他也喜欢顾琛。他们交往的时候,他好像被装进了属于顾琛的爱塑成的世界,然后就可以暂时忘记难以抵抗的悲伤。
他一半漂浮在空中,一半沉下来,用自己的痛苦和快乐,去完成产生快感的电影。他拍摄两个飞扬的少年,跑过街市穿过人群,以为前途光明,那匡扶正义的理想之路只等他们去开拓。
那一把枪没有射杀任何人,只穿过七年后背弃梦想的那个人的心脏。大反派完美地谢幕,主角却没有完成观众的期待去享受属于他的巅峰与高光,而是站在原地,为少年时代的好友垂泪。
他就是背弃了理想的那个人。
连雨止将反派死掉的一幕放在最后拍。
那天阴沉沉地,下了很大的雨。即将杀青,剧组里人心浮躁,窃窃私语。
拍完之后,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他忽然意识到,这一年来的快乐就到此为止了。
借助着这种短促的头脑分泌快感的激情,他将这所有的热恋情感都投入进这一部电影里面。
电影杀青,他和顾琛也完了。
他没有骗吴历,他真的喜欢过白宜衣。如果没有一次次吸食这些爱的余热,让自己陷入盲目爱恋的热情,拖着已经成为愧疚和懊悔容器的躯
壳,他没有办法活下来。
只有偶尔的空隙容他喘息期间,他才会想到,如果吴历在这里,一定不会让他这样活。
事实上他的运气不太好,吴历终于出现在他面前,打破了他自欺的壁垒。
七年的苟延残喘骤然都被撕裂,丧钟响了,他才听到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