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同馆走水一事,先是查到乃一伙羟人作祟,为此捉拿了几个羟国商人下狱审问,引来羟国不满。后证实,最早纵火的羟人乃是沙戎遣人假扮,又伪造证据指向本分的羟国胡商。
而这批胡商偏偏身份不俗,里面有一个是羟国的亲王之子,这回是起了玩心,混入商队,想来看看天。朝风物。
沙戎意图昭然若揭,他们妄图以此为导火索,引出之后的一番筹措,挑起两国争端,方便坐收渔利。
事实查明后,大雍不得不写国书、赐厚礼致歉,然而哪怕误会解除,经过此事,大雍和羟国的关系还是出现了裂痕,商贸渐歇,商路中断。
现在秦夏成了大雍百姓之一,自是希望兵戈不起,永保太平。
那么揪出潜伏在盛京,图谋不轨的沙戎人,就很有必要了。
有着这个想法在,他近来对来往的胡人都很警惕。
这就导致方才他打眼一看,就瞧出了装束上细微处的不协调。
沙戎人当街轻薄民女,因身份特殊,或许衙门只能和稀泥。
但若沙戎人假扮羟国胡商,游街走市,行径可疑,则足够东厂出手了。
羟国一直有官员常驻大雍,方便两国来往,查一查沙戎,想必羟国也是举手赞成,化解了误会,后面的争端,大约也能消弭于无形吧?
他没有太多犹疑,果断吩咐了邱川,这才上前拱手行礼,先摆出了一副面善的掌柜做派。
“几位远来的客官,这是何意?这姐儿不过是一街头唱曲儿糊口的,楼里怜他们父女孤苦,允他们进店招徕,赚几个铜子儿的赏钱,故而若是哪里有所冒犯,在下替这对父女赔个不是。”
说罢又和颜转首吩咐阿坚,“去跟后厨说,给贵人们赠几道硬菜算是赔礼。”
随后一拍脑门道:“怪我疏忽,这硬菜做起来总归费时,我见几位客官点的主食和素菜较少,怕是不够,也差一盅汤暖暖肚肠,阿坚,你先跑一趟,将那灶上刚出炉的葱包烩配素烧鹅,还有那角瓜酿肉呈来,让客官们吃着,佛跳墙算着时辰也快好了吧?也一并趁热取来。”
一席话突突说完,几个本就听不太懂大雍官话的胡人都愣了,那对父女反而暂且被冷落在一旁,其中姐儿得了秦夏眼色,鼓起勇气往旁边挪了挪。
后面很快有两个看起来在看热闹的汉子,将二人不动声色地圈在了能够出手保护的范围内。
楼上,一直有名以耳力见长的护卫,听着楼下动静,实时回禀给虞九阙,听到秦夏让阿坚去端的三道菜名,虞九阙忍不住扬起唇角。
他家这相公,也忒促狭,这是欺负胡人不解深意,暗暗指着鼻子骂了。
葱包烩和角瓜酿肉,听起来寻常简单,却有典故。
先说葱包烩,是一道面皮卷小葱,两面煎黄的面食,常在早食摊子上见到。
据传是前朝有个奸臣,以“莫须有”的罪名诬害,斩了一个抗外虏的名将,民众不忿,做出这道油炸的吃食,以奸臣的名姓入菜名,用于解心头之恨。
角瓜酿肉就更简单了,角瓜有一别名,称作“葫芦”,角瓜肉,不就是胡虏肉么!
就是不知,秦夏究竟有何后手。
譬如撇去这两道意有所指的菜,还有一道佛跳墙。
佛跳墙是汤菜,秦夏又特意强调,要“趁热”取来……
虞九阙眸光闪烁。
他或许明白了。
楼下,秦夏看出那两个不显山漏水的汉子,多半是虞九阙的暗卫,暂且放心,继续应付几个胡人。
“我们大雍有一个成语,叫做和气生财,几位远道而来,想必也是为了行商、求财,又何苦为一姐儿,招惹来衙门兵爷,乱了规矩,坏了兴致?”
一胡人向前,胡人身上多有一股经年的膻味,为了压制这股味道,这些来往大雍的胡商,习惯用浓重的熏香。
两种味道交杂在一起,逼近了后,就连秦夏这个厨子也忍不住屏息。
对方开口,说的是生硬的大雍官话。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懂规矩?”
秦夏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客气模样。
“一国有一国之情,大雍礼仪之邦,以儒治国,欺老、霸女,皆是无德之举,当然,羟族逐水草而居,马上得天下,不可相较。”
他刻意点明“羟国”二字,果然见那胡人露出正中下怀的神色,言语上依旧强硬至极。
“你既认得出我们是羟国商人,就该知晓,大雍、大羟两国交好,我们东家,看上此女,想让她唱曲、陪酒,既然两国是朋友,这就是朋友应尽的礼数。”
这都是什么无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