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他未曾将卫纨冤枉定罪,充其量是抓去问了话,态度不怎么好罢了,哪至于今日来告御状呢?
今日又牵扯出杨理下毒结案一事,这卫纨,到底是抽了哪门子疯?
宣帝扬眉道:“郑谋,你那日并未差仵作仔细验尸,便抓了卫纨前去么?你又是如何得知,卫纨在长兴坊坠马的呢?”
郑谋额上冷汗直冒,那日他奉命解决了杨理后,是侄女郑惜给他出的主意,正好可以赖到卫家女头上,一箭双雕。
他如今还真不知道如何编话来回,磕磕巴巴道:“回圣上,那日事出紧急,臣也是差人去长兴坊走访过后,听闻卫纨之事,才有了推断,又担心事态耽搁了,这才立马命人去请了卫姑娘来辨明事实,后得知卫姑娘无罪,便当场放人了。”
宣帝问:“当日可有人在场见证?”
赵渊面上一动,上前道:“当日我亦在大理寺。”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郑谋,雪上加霜道:“郑大人确实未差仵作仔细验尸,卫姑娘之罪,是自己为自己辩明,杨理中毒之事,也是卫姑娘亲自揭示。”
卫纨望向赵渊,远远对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复又垂下视线,含笑道:“若非我验明杨理中毒,那日被当作主谋抓了的,便会是我了。郑大人于审判一事,只认定自己心中的事实,却对真相视而不见。”
郑谋弯腰低头,一言不发。
卫纨又道:“根据靖昌断狱之法,毒害他人,伤及性命者,为死刑罪。而执政长官对死刑犯应囚禁而不囚禁,应笞四十或杖六十,对依法无罪者收禁问罪,滥加囚禁,则应杖六十。”
“郑大人对那真正的主谋并未收监,而对臣女却命人捉拿问罪,可是已经触犯了官员应遵从之律法?”
郑谋哪里肯认,仍心存侥幸,出言道:“对于卫姑娘之事,臣只是暂时拿错了人,事已澄清,也未曾造成错囚。而对于那死者,并非被人谋杀,实是他自己误食白果,为意外致死。又怎能判我,断案失职?”
卫纨今日是有备而来,郑谋这无力的辩解,只会将自己引向另一个深渊。
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刑部尚书郑彦听得已是脑仁发痛,索性闭上了眼睛。
宣帝复又看向阿梅,淡淡道:“你便是那死者,杨理之妻?”
阿梅深吸口气,低眉弯腰一礼,缓缓道:“回圣上,臣妇便是杨理之妻。”
“案发当日,夫君彻夜未归,臣妇次日便出门寻他,却听闻他已身死,而那罪人正在大理寺受审。臣妇便慌忙赶去,在大理寺外听闻了卫姑娘之言,又得知夫君确系中毒而死,便知害人者另有他人。可还未待臣妇陈明诉求,大理寺便闭门谢客,只将夫君之尸身还之于臣妇。”
“那大理寺官兵之言,此案已解,臣妇夫君实是因白果之毒而死。可臣妇与夫君成亲多年,他从不食白果,即使有人相劝,也不会一朝误食良多,中毒致死。”
“臣妇此后找寻郎中相看,可其人皆不通验尸之道,仍是辨不清夫君身中何毒。但皆道,不似果实之毒。”
“臣妇心中不安,便想要探求真相,几次三番去大理寺相告,皆是被赶了出来。这才不得已,找上卫姑娘为臣妇主持公道……”
一番话说毕,阿梅已是泪盈于睫,声音带泣。
卫纨接过话头,又向着郑谋,字正腔圆道:“依照律法,大理寺官员无故不受诉状,则笞四十。郑大人,你可认同自己的罪过?”
郑谋只觉头皮发麻,仍梗着脖子道:“我已道明,此案当日便盖棺定论。若是成日有人来大理寺要求一事再理,那新发之案,又如何能腾出时间审理?”
卫纨未置可否,转身步伐微动,看向郑彦道:“郑尚书,大理寺对此案的定论,刑部可认同?”
按照靖昌律法,对于大理寺结案的案件,刑部有过问之权。
郑彦狐狸一般的眸子僵了僵,背在身后的双手攥得紧了,半晌沙哑道:“此案,未达刑部。”
观这架势,他真不知今日郑家还要折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