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斜睨了眼卫如恒,见他确实是一副毫无所知的样子,又转回了神色,对卫纨道:“若你以普通百姓之身份前来,那今日之事,朕便不会看在国公的面子上,对你偏颇半分。若是你所言不实,或是有欺君之举,朕皆会按律法,将你与庶民同等论罪。你可知晓?”
卫如恒听了宣帝之言,心中悚然一惊,上前一步便要出言相护,却听卫纨道:“圣上所言极是。若臣女有欺瞒不实之言,甘愿与庶民同罪!”
卫如恒要开口的话被生生咽了下去,听得卫纨之语,老眼登时一花,脚步顿了顿,用力咬了咬牙才稳住身形。
一双忧虑的眼茫茫然向卫纨望去。
今日之事,卫纨并非不顾卫府的立场。
她仔细思考过,郑家如此挑衅,而卫家却只一味忍着,避其锋芒,不过是因为一门心思支持在边关的卫如风,不欲多添事端。可如此,就当真妥当么?
卫家接连忍让,郑家就不与卫家为难了么?
卫家这块肥肉,郑家早晚要含到嘴里,只是时间快慢的区别罢了。
越是忍让,越是令人觉得可欺,到头来,就连宣帝也会视卫家为鼠辈。
如今不如就搏一搏,成为宣帝眼中,能与郑家抗衡的势力。
卫家变得更为有用一分,地位便会更加安稳一分。
心里拿定了主意,卫纨仍未忘却,曾答应过卫家二老,不再盲目行事。故而今日出门前,她特意去禀过祖母。
本以为会有些阻碍,没想到卫老夫人比她想得还要通透,一番仗义执言,比自己还要义愤填膺。还连连说以卫纨为荣,让她大胆行事,实在不行,她拼着一身诰命也要去李显面前讨个说法!
如此一番鼓励后,卫纨便领着阿梅,坚定地向着皇宫而来。
之所以未提前告知卫如恒,一是怕他关心则乱,二则是,不愿让他参与其中,引宣帝猜疑。
殿中两女子仍跪着。
宣帝俯视着殿下二人,抬手道:“起来说话。”
卫纨拉着阿梅,谢恩起身,抬头便对上了宣帝那一道目光,探究中带了刀锋般的寒意,透着些阴骛与压抑。
帝王之威,自上而下,有种极为摄人的冲击。
卫纨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前世为人写讼状,也见惯生死,自是能维持平静。可阿梅却不同,袖中的双手攥得死紧,勉强用力才能让自己镇定下来,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宣帝。
宣帝动了动手指,示意一旁的内侍监监正张韬上前,对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卫纨写的那讼状读了。
张韬的声音,平稳中带着犀利,一字一句读下去,让殿下的气氛又重新变得紧绷压抑。
郑家众人的脸上此刻又重新染上阴云密布。
待张韬读完,殿下静了片刻。
宣帝道:“郑谋,你来给朕说说,这状纸上列的,可属实么?”
大理寺卿郑谋眼帘一跳,向郑彦的方向扫了扫,对上郑彦那双鹰隼似的眼,心跳瞬时如擂鼓,压着步子走出,向着宣帝下拜,毕恭毕敬道:“回圣上,臣查案时,迫切想要洞悉真相,单刀直入了些,冒犯了卫姑娘,实在是臣的失职。”
口口声声竟将办案不力转为洞彻事理、眼明手快,因办案心切而得罪了卫纨。
卫纨立刻道:“郑大人好一个洞悉真相、单刀直入,可这单刀直入的法子,却不是差仵作仔细验尸,而是急不可耐地将臣女抓了,到大理寺问罪。”
郑谋心下凛然。
那日后,他并未将卫纨如何,按照卫国公的性子,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大理寺一事不会如此纠缠。
但未曾想到,卫纨仍会纠着这事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