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目光又落在卫纨身上,“纨儿可知,刚刚你进屋之时,我们在谈论何人?”
卫纨摇摇头,问:“祖母在谈论何人?”
“是你哥哥如风麾下一名武将,名为骆凉。其人本是边境一猎户人家之子,父母皆因战争而亡,故被你哥哥收了回去,放在军中历练,倒真有几番勇猛,如今已成了如风军中一名都督。”
“此人在军中时,偶然相识边境都护之女,此女才学俱佳,祖上为岭南文人之家,兰心蕙质,令人倾倒。骆凉对其一见钟情,奈何女家不欲女儿嫁于一粗人,深觉二人并不合适,那女子也并未动心。骆凉并未气馁,边立下军功,边向你哥哥借书,从头学起,堪堪将一肚子墨水补上。又寻人学了如何煎茶、焚香,更为那女子编织了一竹制靠枕,做尽那风雅之事。”
“如今终于打动了那都护一家,得到了那女子的芳心,这就要办喜事了。你哥哥前几日在家书中感叹:情之一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尔。”
说罢,略带深意地看了看卫纨。
薛怀逸道:“此人赤诚之心,令人动容。若是能得心上之人青睐,薛某也愿为其锲而不舍,镂刻金石。”
卫纨心中不由苦笑,世人均是希望遇见那灿烂的、美好的感情。可情之一事,最为虚浮飘渺,怎奈何世道艰险、人心易变。
桌上一时无言。
卫纨突然想到,今日桌上,竟然不见卫远。
“父亲,今日宴饮,怎未叫弟弟一同?”
听了卫纨的话,卫如恒和卫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惊诧。
平日里卫纨最是不愿看见卫远,见了就要出口恶言。今日薛怀逸来,为了留住孙女的脸面,他们便并未叫卫远前来。
左右还是个八岁孩童而已,不见客也算不失了礼数。
卫如恒道:“卫远年岁太小,宴饮间难免觉得无趣,届时又要吵闹。我便差人为其备了饭,在自己院子中吃了。”
这卫远,当真是在她这个姐姐的阴影下,受尽了冷落。
卫纨抿了抿唇,道:“也好。但若下次有此等场合,父亲不如也叫上弟弟,如今他正是长见识的年岁,多通些人情,也是好的。”
卫如恒目光染上欣慰,乐着应了,又似想到了什么,向薛怀逸道:“薛公子,老身一届武夫,对学问一事一知半解。如今幼子已年满八岁,是该请个先生教养。不知薛公子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薛怀逸探究着看了看卫纨,默了半晌,沉吟道:“若国公不嫌弃,在下愿为小公子启蒙。”
薛怀逸是名满洛京的才子,年少时更是一举高中进士,琴棋书画样样皆精,若有他相教养,是卫远的幸事。
卫如恒顿时笑得见眉不见眼:“如此一来,求之不得!”
……
一餐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卫纨作为主人相送,和薛怀逸一同向府外走去,穿过回廊,并排走着。
二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半晌,薛怀逸开口,淡淡道:“昨日姑娘去了何处?让在下一通好找。”
卫纨不欲让他知晓,只道:“去会了一位友人,不欲让家中惦念,故而那般交代。并非有意让公子担忧,实在抱歉。”
薛怀逸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如今知你身份者,只我一人。你不若当我是个朋友,平日里若有烦闷之事,皆可说与我听。”
卫纨停住脚步,侧头看向薛怀逸,认真道:“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如今我心中只有一事,便是沈家之事,其他旁的心思,确是不多的。”
这是话里有话了。
卫纨很清楚,若是今后,薛怀逸成了卫远的师傅,见面的次数只多不少。若是不理清关系,表明态度,让他误会了,可是不妙。
薛怀逸未料到她会如此说,怔愣了半晌,低头沉默了一番,重新抬头看她,眼中似有怜惜,“沈吉,如今你亲人皆去了,而卫府如今的地位也岌岌可危,恐会为你招祸。若我愿护你平安,你可愿……可愿嫁于我?”
他眼中带着不安和期许,静静地向她看来。
卫纨震惊于他的直接。
他是权倾朝野的信察府尹,宣帝宠臣,文武双全,放眼整个洛京,也没有几人能与之相比。若说择婿,此人确是不可多得的良人。
若是旁的女子得他青眼,自是欢欣雀跃还来不及。
但卫纨不能。若是不知道郑惜、郑家便罢了,如今知晓了,若是她真与薛怀逸定了亲,那恐怕会是卫家的一道催命符了。
更何况,曾经的沈吉,与此人也不过是几面之缘而已,并谈不上深交,更遑论情意。他几次相救相扶,卫纨自是心中感恩,可若不明不白嫁于一位几乎陌生之人,这其中的风险,不知会有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