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栖撇了撇嘴,道:“从何处讲起?是从那人三心二意,背叛亡人讲起,还是从他走动关系窃取考题,导致贡举失实说起?或是今日他礼仪不端,被恩师抓了个正着?”
赵渊淡淡地看向卫纨,示意她自己问。
“他这进士,竟不是凭本事考上的?”卫纨诧异道。
是了,若是那给他家具之人,只是将考试机会许给他,并不足以使他铤而走险敢去杀人。那人许他的,或许本就是这进士之位。
况且,韦玄容虽资质不错,可洛京城内人才济济,进士科百里挑一,不少考生本身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人物,才学比韦玄容这初出茅庐之人强上不知多少,如今僧多粥少,韦玄容又有什么样的超凡本事,能轻易高中呢?
穆云栖背着双手,摇摇头道:“那屈安是什么人?认死理的老顽固一个,能让他另眼相看之人,老身看着,这几十年都没有一个!可据说那韦进士之答卷,却字字句句写进他心坎里。奇了不是?”
“前些日子,有个卖糕饼的孩子来我这治病,没什么银钱想以信息相抵,所能提供的最价值之信息,便是曾帮人递过一封信。当时有人买了他家糕饼,又在糕饼里塞了张信,给了他点钱,让他送去给韦进士,却不说因为什么。”
“他拿人钱财,也就替人办事,左右也不是什么难事。当时那姓韦的还不是进士,因为样貌清秀得他多看了两眼,就看到对方读了信,先是两眼放光,后又警惕地东张西望,把那信藏进了衣袖。”
“你们说,那信里,会是什么?”
众人皆若有所思。
卢峥问:“是什么?”
穆云栖拍手一仰,“老身也好奇的很,”又面露狡黠地笑笑,“讲话断没有讲一半的道理。所以啊,我便让人晚上去韦进士家里,看看那信上写的什么。”
“果然如我所料,那信上啊……”
“是进士科目的考题。”卫纨脱口而出道。
当朝进士的考题由礼部的吏部考功司拟定,交与礼部尚书统管,只有考试当日才会揭开。故而,能知晓考题之人,只有礼部的主考官屈安以及礼部尚书、侍郎而已。就连宣帝都不会知晓。
赵渊淡淡开口:“屈安虽迂腐但德行算正,不会做这监守自盗之事,只可能是礼部的其他人。而如今朝中六部,礼部向来唯郑家马首是瞻,因此这知晓考题之人,郑家也要算一个。”
郑家……
卫纨突然想起昨日韦玄容晕过去之前,好似提到过,那送他家具之人,在西市,一个叫华瑞堂的地方。
“穆老可知,华瑞堂是什么地方?”卫纨已经习惯性称这少年,“穆老”了。
穆云栖挑了挑眉,“华瑞堂?郑家的家具铺子嘛。”
又是郑家。
卫纨思绪飞快:也就是说,是郑家将浸了油的家具给了韦玄容,是郑家,将考题告诉了他,又是郑家,毒死了杨理,还是郑家,将齐王罪行查实。
而沈吉和杨理,唯一的联系,便是齐王。
“齐王之案,郑家可有参与?”
卫纨记得那日,赵渊说过,齐王之罪,确是当死,而那身后之人,更为该死。她又想到,当初杨理控诉齐王的诸多罪行,其中有一条,便是大肆敛财,不但收受贿赂,还以钱财笼络朝中官员,结党营私。
郑家被时人戏称为“郑半朝”,其中之意,不言而喻。而与那齐王结党营私的,应是有不少郑家人吧?
赵渊垂目,沉吟道:“你应该猜到了。韦玄容,只是郑家的一把刀罢了。”
沈家原本只是小角色,本来也不会被引起郑家的注意。这样看来,郑家要灭沈家,皆是因为,那一张状告齐王的状纸。
卫纨一时沉默。
穆云栖对他们谈论的事情兴致央央,却对赵渊的伤更感兴趣。
“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渊听他有此一问,才又回想起昨日诸事。
那人行事狠辣却异常缜密。那暗杀之事,连穆云栖都未曾听得半点风声。
昨日那批人马来势汹汹,用的是严震的兵器,而那一招一式皆为严震死士的招式,这要置他于死地的,和杀死齐王的,是同一拨人。此人冲着五王而来,又与严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其所图谋的,怕是整个靖昌的江山。
若说最想看五王覆灭的,郑家算一个,宣帝算一个,剩下的,便是曾经被五王灭掉的严震一党了。
昨日之事,郑家或许参与,但郑家,绝没有能力养出如此规模的精兵杀手。郑家儒士出身,势力多为商业钱银和在朝为官的读书人,精通商业运作之道,但对如何调兵遣将,如何练兵布阵却并不得法。更何况,若是畜养了如此得力的私卫,一旦暴露,就再难被宣帝信任,全族的谋划将化为泡影。
从自身不擅长的兵马上发力,郑彦那老家伙若不是疯了心,便断断不会如此行事。
再来便是严震。
若此人是严震余党,行事风格如此乖张,若说朝中没有人相遮掩,赵渊是不信的。况且,冶炼兵器、养军队需要大量银钱。此人身后,必有大士族相护。
而郑家,最为富余的便是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