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的时候,洛河之水犹如一面闪着碎光的镜子,晃得人心旷神怡。
赵渊醒来后,入眼便是漫天的闲云,包裹在郁郁葱葱的绿叶边框内,向周围看去,远处是苍山,近处是洛水,而自己此时泛舟水上,身前一墨衣女子,正托腮看着他。
赵渊头微微一痛,回想起昨夜种种,揉着额头问道:“是你带我来这的?”
卫纨见她醒了,终于松了口气,直起身子向后伸了个懒腰。
“我不知城中安不安全,也不知哪里值得信任,更不敢向他人泄露半分。只有这洛河下游,人烟稀少,船行无痕迹,且夜色一盖,便什么都看不明确了。”
赵渊望着卫纨,恰好与他四目相对。她那双眼睛被阳光嵌了层氤氲似的,竟莫名让他觉得亲切。
从前他以为,她是有意在接近他,不知从哪里听来沈吉的事情,被人利用,来试探他一直掩藏的身份。
可昨日,她桩桩件件做的,却都是在救他。
起初他故意装作昏厥,靠在她肩上,是想看她作何反应。后来,看她只是一心救他,却是真的昏过去了。
曾经做太子的时候,从未得过半分荣华,分分秒秒在担心周围人的杀意,而后逃亡,又是举步维艰,再到成为赵王世子,征战四方之时,也是见惯了杀戮。
从小到大,想要杀他的人很多,而真正救他的人,却只有三个:他母后,赵王,还有沈吉。
如今,又多了一个。
赵渊目光落在卫纨眼下,皱眉道:“又哭了?”
卫纨昨日一时情绪难控,在薛怀逸面前大哭,当时并觉得异样,但经过一夜,又未睡好,眼周便浮肿得有些明显。
想起他一贯的嘲笑,卫纨不想让他是以为她胆小怕事,是被吓哭的,便摇摇头解释道:“是哭过,不过与你的事情无关,只是昨日一时触景伤情罢了。”
过了片刻,又轻轻开口:“你的伤……”
赵渊漠然道:“死不了。”
这么多年在军营里,这样伤重的时候也有过几次,最后还不是都挺过来了。他的命,他自己不放手,就没人能夺走。
卫纨见他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仍是不放心,道:“你背部的伤很重,把外裳脱下来看看。”
她担心昨日那背后的伤口化脓,想看看是否需要再上一层伤药。
赵渊面上冷傲,眼神却有些闪躲,嘴硬道:“无事。”
看样子,不只是对受伤漠然,更多的,还是不想让卫纨再碰他而已。
卫纨无奈,“你在我心中现在是病患,查看伤处而已,此地又无人,你还担心别人看见不成?”
旧时随父亲游走四方,尸体都见了不少,又经涉颇多宅院家事,沈吉本就对男女大妨不甚敏感,如今只不过是集中心思担心伤势而已。
若这人不是小木头,她才懒得管那么多。
见赵渊仍然不动,卫纨两手一伸,道:“你要是如此倨傲扭捏,就将我为你治伤的银子还给我,我不救顽固不化之人。”
“多少?”
“五两。”
五两银子,在洛京可买百石粮食,若是买条船也绰绰有余,所以昨日那船家才未置一词,开开心心便受了。
赵渊身上从不带银钱,向来是让卢峥管理这些琐事,现在怎又能拿得出银子,而昨日打斗太过不管不顾,身上值钱的东西早就不知被掀飞去了何处,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赵渊脸上一时郁郁,无奈一想,卫纨左右是好心,便听了她的,将外裳褪了。
卫纨有些好笑,如今赵渊这样子,倒是有几分儿时的心性。那时她便常常逗他,故作正经,而他每次都会表情认真,言听计从。
原来他还是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