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听了卫纨的话,眼睛转了转,低头像在沉思,卫纨赶紧示意春岩,又拿了两枚银锞子送到她手里。
婆子咧着嘴利落地接了,一拍脑袋,惊呼道:“想起来了!”
接着娓娓道来:“那少爷平日里是个不爱言语的,自是不会跟我们这些人交代。但能看出来,他那母亲搬家的时候,嘴角咧得下不来,像是有什么喜事般。昨日我去肉铺买肉,偶然间听见卖肉的那嫂子唠叨自家儿子,说是让他也跟韦少爷学学,认真做学问,提升才学,往后找个有地位的女家,高低上那国子监露露脸去!”
春岩虽不知卫纨目的为何,但此时也听明白了,低低道:“这么说来,那韦家少爷是考取了国子监了?不不不……国子监怎是考取的,那是要贵族身份,还得有人引荐的。也就是说,这韦少爷攀上贵人了?”
卫纨心中冷哼:贵人?就是那陌生的小姐么?
“小姑娘脑袋灵光呀,就是这么回事,”婆子来了兴致,补充道,“要真说来,那韦少爷若是真攀上高枝了,并不一定就是好事。那个娇小姐唉,脾气大的很!曾经有一次,我们这些街坊都看着呐,光天白日的,非要那少爷当街买了红绫饼,大庭广众下喂给她,不行就闹。那少爷拗不过,陪着小心喂了,还要应她的脾气小心擦着嘴,那姿态,要多低有多低,没眼看,都替他羞得慌……”
突然地,卫纨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胸口闷堵得很,灼热的郁气呼之欲出,竟直接对着角落干呕了起来。
春岩上前轻轻拍着卫纨的背,焦急道:“小姐喝口水吧,是否车子不舒服,发晕了?”
帷帽里,卫纨已满目泪痕,险些喘不上气。
这婆子原先就是韦玄容的邻居,和沈吉也打过照面,认错人是万万不可能的。她说是韦玄容,那肯定就是他没错。
曾经自己捧在手心上的人,却那样自轻自贱么?
不甘心又怎样,不相信又怎样,如今这样的后果,只能怪自己当初瞎了眼,看上这样一个人!
害了自己,也害了全家。
是啊,国子监,不正是韦玄容梦寐以求的地方么。能去那里,就能随了他母亲之愿,光耀门楣指日可待,又怎会满足于区区书院呢?
那婆子聊天兴致未减,仍搭话道:“姑娘可是吃了不对付了?赶快歇歇!来来,你来和老婆子说说,你是这韦少爷什么人,打听他作甚呀?……唉,小姑娘别走呀!”
卫纨没有心情再回应,已拉着春岩,跌跌撞撞走远了。
……
卫纨围着帷帽回府,府中下人看不清面容,可有眼尖的观她那身形,心中纳闷:怎变得有些不稳了似的?
卫如恒屋里的小厮阿槐跑过来,打招呼道:“小姐可回来了,老爷命我在这等着,说有要事要和小姐相告呢。”
卫纨回过些神来,心中暗暗思忖:卫如恒找她作甚,难道是调查有了眉目?
卫纨伸手挥了挥,暗示春岩先回院,而她则跟着阿槐去了卫如恒屋里。
卫如恒见卫纨前来,画画的手顿了顿,在纸上勾出了块不和谐的瑕疵,眼神有些躲闪,也没看她,道:“纨儿回来了,快来看看为父画得山水如何?”
卫纨心情讪讪,摘了帷帽,拿了砚台细细研磨着,故作平静道:“父亲画得传神,自是了得。”
卫如恒放下画笔,仔细观察着卫纨的神色,小心翼翼道:“纨儿,有一事,父亲要向你言明。”
卫纨被他眸中的郑重看得呆了呆,柔和道:“父亲直说便是。”
卫如恒叹了口气,一股脑倒出了今日诸般经过,还刻意强调了薛怀逸的作用。他心想着,女儿喜欢薛怀逸,他说的话,她自然会多听几分。
卫纨咀嚼着卫如恒的话,听到薛怀逸三个字,猜测道:他莫不是春岩说的薛郎?
这薛郎似是知道内情,倒当真想会一会了。
默默想了想,她也明白卫如恒的难处,虽然心里失落,但也不会过多强求。又想着,既然无法查沈家,要不就再问问韦玄容呢?如果韦玄容当真攀附上了权贵,那卫如恒打听起来,应也相当容易。
正要开口,却见齐瀚拱手前来,手中还拿着份红色的庚帖。
“给主上、小姐问安,”说着将手上的帖子递给卫如恒,“府上收到一份庚帖,是国子监祭酒之女的订婚宴。往常这事本应由老夫人来定的,但老夫人说今日乏了,让我来请主上和小姐直接定夺。老夫人说了,那户人家与卫府往来甚少,无需给什么脸面,但如果小姐想去凑凑热闹散散心,也可随意。”
卫如恒伸手接过庚帖,面上淡淡的,一目十行扫了扫,漠然道:“这家人当真有意思,平时无甚交情,订婚不好好招待亲友,却也要来国公府巴结一番,不过是想面上有光罢了,”又将帖子递回给齐瀚,“不必当一回事,回了谢礼即可。”
卫纨却出手拦了,说了声“等等”,示意卫如恒将庚帖给她。
她头放得低低的,像是要埋进那红色的纸张,让卫如恒看不清神色。过了半晌,才低低道:“父亲,女儿想去。”
那庚帖上,赫然写着:
卫国公府众贵人见字如面:
小女与韦家公子经媒妁之言,预结秦晋之好。
谨预定于靖昌二十二年三月十五为小女王珂妍与韦府公子韦玄容订婚之宴,迎福神,添喜。
特达贵府,敬邀出席。
国子监王文忠祭酒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