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洛河游宴。
霁月如银,云朗风清,皇城南,洛水涓涓,与天地齐长。
春日里的洛河之宴,是皇帝为新科进士举办的欢庆宴,也是百姓们饮宴邀游的大日子。
日间时为皇宫内宴,由宣帝亲自参加。新科进士受宣帝嘉赏,得当朝权贵相贺。
到了晚间,洛京全城民宅商户,家家朱灯高悬,城内处处光影绮丽,人流如织,笙歌络绎不绝。洛水之畔,花灯烛火,光怪陆离,筵席琳琅满目,绵延数十里,莺歌燕舞,热闹非常。
戍时一刻,左起金光门,右至春明门,横贯洛京、紧邻皇城的南街上,新科进士韦玄容身着盛装,胸前配朱花,悠悠然架马而行,仆从环绕,名妓伴游,百姓夹道相迎。
少女们手挽花篮,内里盛着刚刚采摘的各色繁花,纷纷向韦玄容投去,边扬手边喊着:“恭贺韦进士”“韦进士仕途顺遂”……
路两旁才子佳人,三三两两雀跃非常,面上难掩欣赏崇拜之色,言语间皆赞叹:“韦进士仪表堂堂,好一个俊俏儿郎!”
韦进士春风得意,胸前朱花盛放,红衣似染了血,在夜色灯火中分外显眼。高头大马踏过之处,杏花正浓,万枝摇曳,堪堪压了海棠一头。
韦玄容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所愿竟会梦想成真。望着这一城繁华皆为自己而设,心中的空虚自卑瞬间被欢喜胀满,正逍遥自得,放眼远眺间,冷不丁看见那济通桥上,人潮流水间,一白纸灯笼亮着,虽小小一颗,在满目锦绣炫彩中,却令人无法忽视。
他细眯起眼,努力想看清远处。那提着白灯笼的大约是名女子,一袭黑衣,似是也定定看着他。距离隔得太远,只见黑白相衬,女子的眉眼却模糊。
不知怎的,韦玄容心中竟咯噔一下,喜悦满足瞬间被掩藏其下的心虚愧疚蔓延覆盖,如滴墨入白纸,乌云遮月。
“韦进士在看何处?怎得好似心中不快?”“今日是满城给韦公子贺喜的日子,狂欢还来不及,莫要想伤心之事罢!”
议论欢呼声入耳,韦玄容回过神,冲人群笑了笑,又恢复了面上的神采奕奕。
远处济通桥上,卫纨窄袖长衫,黑衣如墨,交襟领子上点点胭脂海棠,被银丝勾勒。
“春岩,今日这白灯笼选的好。”卫纨的话对着春岩,眼睛却望着远处人烟鼎沸。
春岩看着手中的白色灯笼,心中满是疑惑,不知小姐为何要特立独行,在这全城欢庆的日子,偏要让她去寿衣铺子里买盏白灯笼,此时提着站在桥上,看着分外瘆得慌。
莫不是跟那新科进士有仇不成?
卫纨自坠马后就性情大变,行事作风虽没有曾经那样张扬,却常常含着古怪,让春岩摸不着头脑。
可但这两日,卫纨总对她说,不必再瑟缩,不必唯唯诺诺,往后的日子,如实相待便好。春岩当即感动得泪流满面,觉得自己终于是混出了头,对卫纨更是忠心,其所愿所想,无论多么荒唐,她都会听之从之。
默默站了一会儿,见那新科进士向远处去了,卫纨转头对春岩笑笑,道:“走吧,我们去别处逛逛。”
夜阑人静处,有人在守护着这洛京的繁华热闹。
城门楼上,龙武卫安静肃立,戒备森严。赵渊一袭玄色战甲,墨发束冠,有种肃杀之美。
“今日城中热闹,若那人要借机行事,必会择今日,”赵渊眸色深沉,猛地一凛,“都给我盯紧了。”
龙武卫严阵以待,整齐应道:“是!”
卢峥快步前来,欠身禀报:“臣已命人埋伏在外城与郊野间所有要道,刚刚得人来报,那日射箭之人,果有运送进出之迹。城外发现断裂剑柄,又有稀疏马蹄之印,看方向,是向着城外庄村去了。”
赵渊眉头微皱,对卢峥道:“你领一对人马速去查探,若见不对,莫要恋战,如今突然出现踪迹,恐是埋伏。”
今日这箭矢痕迹出现得突然,他不信那人如此大意,但因事关重大,却不得不查。
“将军,要不唤魏监前来?我等前去后,恐将军身边无差遣之人。”卢峥劝道。
皇城门的守卫自是不能擅自离开,卢峥领兵出城,若遇到需要查探之事,只能赵渊亲自出马。
赵渊却道:“无妨。”
如今程绍、魏坚、宋达、徐康四位统帅分别守在洛京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确保城内无虞,若是将右营主帅调遣至皇城处,则必然造成右营群龙无首,兵力减弱。
赵渊心中冷哼,若有心之人想将他引入杀局,大可在这时放马过来,他定让其后悔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