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单手细细抚摸着那血曜石,眼神停留在指间,喃喃自语着,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孤寂。
“岭南一别,十年了。难道真有那尘外仙境么?”
边说着边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卫纨,眸中泪光如一面哀伤的镜子,低低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死了比活着强?”
那神情,像是下一秒就要了结了她,也了结了自己。
卫纨此时明白过来,此人便是小木头没错了。
他竟然还活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变了模样,如今也算是地位斐然……却活得如此悲伤么?
卫纨不由苦涩:是了,失去亲人的痛,免不掉,洗不去。经历了那样的伤痛,也许这辈子只会活在仇恨中。
她心中涌出万般情绪,同病相怜的,压抑难言的。一时百感交集,控制不住又淌下泪来。
可却不知如何说,才能让他明白。
赵渊却冷笑道:“刚刚那么决绝,现在又哭成这样。还是怕死么?”
卫纨没有理会他的调笑,擦了擦泪,“你问我,死了是否比活着强……我现在回答你,”她挪着步子,向沈家的灵牌走去,“死也好,生也好,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有遗憾未全,有仇恨未报,有使命未完,而人却先死,再无机会平冤昭雪,了却心愿。”
她伸出只手,放于父亲灵牌前的烛火上,感受着那火光的炙烤。
“我明白,将军与我,都是无所谓死去之人,却仍有所愿。既是同道之人,可否,容我了却心愿后,再取我性命?”
这话本应是祈求,可让赵渊听了,却像是戳破了内心最脆弱的一面,使他无端恼怒。
卫纨此时背对着赵渊,感到那冰冷的指间又爬上了脖颈,引得皮肤层层颤栗。
“你有何愿,不如说与我听。我先送你上路,再了却你心事,可好?”
不知何时会被夺命,比失去性命本身更为恐惧。卫纨如今撞破对方私隐,又不能与之相认,想来是不能善终了。
可她自记事起所练习之事,便是如何从死境谋生,不会甘愿等死。
她经手的案件中,那些犯下命案的,本也难逃一死,可法外总有人情,不暇言理,道理讲得好,亦可活罪。
卫纨只觉浑身僵硬无比,动弹不得,脑中却转得飞快,脱口道:“你难道不疑惑,我为何会早早知晓沈家落难,又为何拿走这石头?”
“嗯,为何?”
“昨日我恰巧在沈家附近坠马而昏厥。恍惚中,得沈吉托梦于我。”
脖颈上的触感消失,身后那人问:“何梦?”
卫纨深吸一口气,压下剧烈的心跳,“她与我言,沈家有冤。她托我为其家人收尸,帮其伸冤,并好好保存这玉石,言明这实是她传家之物。还有……”
“还有什么?”
“她说,生而有一憾事未全,关于幼时的一名友人。但因她力量微弱,不能继续言明,只能待隔日,再托梦说与我听。”
卫纨将临时编好的说辞道出,已是尽了努力,就看那人能听信几分。
身后之人低低笑了,揶揄道:“要是那些山匪逆党都知道如此讲故事,多少也能捡回几条命来。”
卫纨闭目叹息:看来,还是必死无疑了。
赵渊却道:“你要庆幸,给你托梦的是她。是她的事,我什么都要信一信。”
周围的杀意倏地散了,卫纨感觉五脏六腑又重新升起暖意。
身后人问:“你道沈家有冤,可是知道什么?”
“今日去查看时,发现家具被浸过油脂……将军一探便知,”卫纨顿了顿,又回头试探道:“那玉石……”
赵渊没有一丝犹豫,淡淡道:“原先她不知我在何处,才托你保存。这本就不属于你,于你无用。”
卫纨心道:不属于我,难道还属于你不成?刚要想办法周旋,却见卢峥一路小跑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