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自己全家被灭,她才终是彻底理解小木头当年的心境。而那一年,他才十一岁。
经历了那样的事,若是还活着,长大后,或许真的脱胎换骨。
卫纨再一次没有作答,只一双眼睛逡巡着赵渊,似是想在他身上找出些小木头的影子。父亲说过,排除一切不相干的因素,再匪夷所思的真相,亦是真相。
眼前这人,兴许真是小木头。但信息有限,仍不能就此断定,还需徐徐思之。
可她不能问,亦不能对赵渊直言。且不说她答应过小木头,他的事绝不对外人提起,就观自己如今的荒唐处境,说了,这人也未必会信,反过来,还会变本加厉地怀疑她。
“卫姑娘还未回答,今日为何出现在沈家?”
赵渊再次问道。声音仍是低沉平稳,却透着丝丝不耐。
“是心内有鬼,不想说。还是怕所言之事荒唐,不敢说?”
卫纨觉得,那“不敢说”三字,比之今日那堂上的震响醒木,更使人心颤。她深吸口气,背靠着马车内壁,稳住了出口的气息。
“将军可知,那沈家是做何营生?”
赵渊瞥了眼卫纨,淡淡道:“为人刀笔,写状书。”
卢峥坐在车外,听着内里的对话,不禁心下称奇。世子平日里可并非有问便答,也未必有这许多耐心。今日这卫纨问了,他便答。她避重就轻,他也未恼。
卢峥原本想着,这卫纨,不过小丫头而已,虽刁蛮之名在外,随便吓一吓,也就什么都招了。今日一见,却觉得沉稳,竟能和世子你来我往,淡定如斯。
卢峥心里不禁燃起一股敬意来。
只听卫纨又到:“正是。那将军觉得,小女今日堂上之言如何?”
赵渊似笑非笑,道:“有理有据,有条不紊。”
卢峥扶额:能让世子夸上两句的,除了这当今圣上,便是当朝名将。要不就是那将死之人,表面夸赞,实则讽刺,三言两语要了人命。
可刚刚这话,听着却哪种都不属于。
车内的卫纨,显然不知自己今日是何等荣幸,只娓娓道来:“小女自小顽劣,吃了许多亏才明白,字句交错间可断人性命,比之千军万马,更伤人于无形,”卫纨拂了拂车帘,观了观行程,“偶然得知沈家善于铺状纸,辨事理,便有意结交沈姑娘。沈吉于我,亦师亦友,小女今日所言,亦是从她处学得。”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让人挑不出错处。
赵渊眸光微动,像是信了几分,幽幽道:“我原以为,这世上唯有我……却未想到,她还有如此重情义的朋友。”
马车此时停了,停在一处密林外,天色已大暗。
“既是友人,那就随我前去,送她一程。”赵渊敛起袍角,径自下了车。
卫纨快步跟上,随他进了密林。顺着月光,隐隐约约行至一处密道,道旁皆有守卫,将他们迎入洞中。
洞里竟别有洞天,直直延伸着一条拱形隧道,两侧是精致简约的一则则墓室,尽头处隐约可见一处宽阔的堂室,内里阶梯状列着一层层灵牌。
这是……群体墓室?
卫纨猜测,眼前人莫不是,已经将自己和家人的尸体安葬在此?
春日的天气,傍晚依旧出奇的冷,密道内更是寒意彻骨。赵渊没有再出声,身旁也并未有人在意这寒冷。
卫纨只得仔细跟着,心道这样也好,冷意确是符合当前的心境。她起初只以为自己会被安置在隧道两旁某一处墓室,可谁知却被赵渊领着,一路来到了尽头的内堂。
她这才仔细端详堂中灵牌,密密麻麻足有几百,殿中燃着长明灯。牌上字迹依稀可辨,卫纨扫了几眼,这灵牌均怪得很,只有人名,却未有生前职位身份。
眸光扫过,在正中靠下的位置,沈吉的名字赫然在列,而沈家父母,则列于其上一阶,弟弟沈祥在右边一侧,与沈吉同列。
这古怪模样,似是将沈家,入了他人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