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纨却径直跪地,双手过头合拢,“小女有冤,请大人明鉴。”
郑大人被她这话一噎。
依照靖昌法度,大理审案时设有录事两名,负责记录审理经过。平常审理只简要总结,而一旦堂上有人伸冤,却必须逐字逐句记录。
卫纨余光扫了扫,那录事果然拿起了笔,等着她开口。
卫纨心定气和,缓缓道:
“其一,若郑姑娘所言为真,臣女的马是先伤了此人,踩了几下才将人踩死。那前几下踩踏,必然使之皮破,留下赤黑血痕。经仵作验证,死者并未有此情状。”
郑惜赶忙上前打断,道:“许是……我看错,你,你是一下就踩死了那人!”
卫纨微不可闻地哂了哂,又盯着众人:“你们也都看清楚了?确是一脚踩死?”
众人又乌泱泱点头称是。
卫纨笑了笑,接着道:“其二,若此人是被一击踏中要害而死,则马蹄的力度非同一般,必有骨折之相,而巨大的压力必会使肠脏流出,口鼻也会随之出血。经验证,死者也并未有此情状。”
郑惜眉头微皱,面露焦急之色,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辩驳。
堂内其他人证此时也看出事情不简单,再也没人敢乱说话。
卫纨眼神凌厉,扫过众人,“其三,小女家中将门,所见被马踏而死之人,被大力冲击碾压过,应是尸色微黄。而双手受到猛烈重击后,五指均会散开,身上有马蹄所划过的血痕,却不至浮肿。”
说着,又伸手示意大家看向尸体,“此尸体则并未发黄,而是青黑,双手呈握拳状,至死仍未散开,观这样子……似是死前清醒地经历过疼痛,而非被一击毙命。”
那郑大人脸色已是青白交加,郑惜则直接呆愣当场,堂内更是落针可闻。
卫纨又问那仵作:“此死者不但身上青黑,指甲甲面处也均变为乌黑,是也不是?”
仵作瞳孔微张,似是想到了什么,答:“正是。”
卫纨面色转冷,看着仵作,扬声发问:“尸身肿胀,呈青黑色,有拳状伤痕,指甲乌黑,不但泻血,且皮肤缝隙处均渗血。以你之经验,则此人因何而死?”
仵作颤声道:“这,这是……”
卫纨伸手拔下发间点缀用的银钗,微微用力插进尸体深处。那银钗被尸身粘液没过,瞬间变为乌黑。
仵作惊呼出声:“此为中毒而死之人!”
嗡嗡的议论声自堂下哄然而起。
卫纨盯着那其中一商贩,道:“陈老板,昨日是你家中点货之日,关门谢客。又怎会看到我骑马而过?”
这陈老板是沈吉旧识,在吉梦斋旁做纸张生意。他没想过卫纨竟连他家中经营之事都清楚,额上顿时冒汗,“这,这……”
话音未落,被一阵掌声打破。
来人抚掌低笑,似是拍手称快,声音磁沉动听,“卫家之马,蹄为玄铁所护,只踏地,不伤人。郑大人,这是看走眼了。”
自堂后走出之人,一身黑袍,发色如墨,眼中像淬了冰,不怒自威。
郑惜面色一变,温婉福了福,恭敬道:“见过云麾将军。”
赵渊像未听见一般,一双眸子只含笑注视着卫纨。
这眼神极有压迫感,看得卫纨浑身不自在,像被架在火上烤,只好也福了福,有样学样道:“小女卫纨,见过云麾将军。”
云麾将军四个字,卫纨从前是听过的。此人领着一支龙武卫,与卫家驻守边关不同,是专门护卫朝廷的。据说此人是赵王的儿子,本就是皇亲国戚,却不甘心当个闲散世子,在军中时勇猛,在朝中时弄权,破得宣帝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