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童见乳娘如此,又向卫纨投来怨恨的目光。
卫纨心里明白了几分。
看来是原身和这少爷的娘早逝,主母之位无人继,这下人就仗着功劳,胆子是越发大了。虽不知这姐弟关系为何如此紧张,但其中,绝对少不了这老奴的推波助澜。
也难怪原身如此顽劣,想来也是早早失去娘亲,父亲又忙于政事,疏于管教,许还有些溺爱。
卫纨叹了口气,不耐道:“为何要我饶命?我何时说过要你的命?”
幼童神色松了松,也思索着这话。
卫纨扶额:“我昨日受了伤,仍是头痛,动不动就要命的话,往后不要说了。也莫要动不动跪我,扰我清净。还不快都起来?”
下人们纷纷站起身,仍是瑟缩着,点头如捣蒜。
卫纨走近那幼童,又想起了自己那去世的幼弟,也是这般年岁。心下微动,故意开口问道:“还记得自己是谁么?今年几岁?”
幼童抬了抬眼,下巴翘得老高:“可笑!你又想搞什么名堂?我卫远亦是卫府儿郎,才八岁又怎样?若是娘还在,也定不会任你如此欺我!”
卫纨蹲下身子,平视着他,正色道:“你还记得自己是卫家之子。卫家乃将门,不养胆小怕事之辈!你已八岁,早该是入学的年纪,却仍沉迷玩乐,不思进取。这又如何对得起你娘在天之灵?”
卫纨说完,便留下怔在原地的卫远,径自转头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原身的家事先放在一边,如今,她只想尽快查清沈家灭门之事。
……
卫国公卫如恒下朝回府后,就听闻了今日前院的热闹,难掩惊讶:小女卫纨竟能说出如此有深意的话,对卫远也好似退了敌意。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卫家的三个子女:远在边疆戍边的大将卫如风、刁蛮的卫纨以及幼子卫远,皆为原国公夫人崔氏所出。崔氏早年随军落下病根,在卫纨八岁那年生下卫远,难产而亡。
因与崔氏情深,又已有子嗣,年事已高的卫如恒不愿再娶。如今卫府仅卫如恒之母,年迈的卫老夫人一位主母。
崔氏走时,长子卫如风已成家立府,独当一面,小女卫纨却仍年幼,因为母亲的死,一直怨恨幼弟。
卫如恒怜惜女儿自幼无母,格外溺爱,养成了卫纨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性格。他知晓女儿任性,可因爱女心切,全然不放在心里,只想着有这堂堂国公府撑腰,他自会护住她一生。
因着崔氏的离去,卫如恒对幼子卫远的感情也很复杂,刻意疏远有之。就连卫纨平日里对其欺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前院的冲突,卫纨的话点醒了他,卫远已八岁,是该入学了。又连着心中感慨:女儿长大了,懂事了。
可卫如恒心下刚刚安定半晌,却听下人回禀,卫府来了不速之客。
前门处,十几名大理寺官差列队涌入卫府。
大理寺少卿缓步走来,对卫如恒道:“下官给国公见礼了。听闻贵府千金卫纨,昨日在长兴坊中一处街巷坠马,可有此事?”
卫如恒面上不动,向前一步:“确有此事。此为卫某家事,怎劳烦大人前来?”
对面摇头道:“此事已非国公一家之事。昨日贵府千金坠马处,发现一具尸体,乃京兆府一衙役,疑是被贵千金的纵马所杀。还请卫小姐随我们走一趟。”
昨日卫如恒应酬归来,才听闻卫纨坠马昏迷,请了大夫医治。据说是马儿因见大火而受惊,并未听说有什么尸体。
卫如恒心里冷哼,朝中谁人不知,如今郑家把持着刑部和大理寺,帮当今圣上盯着卫家军这块肥肉。卫纨若是到了郑家人手里,可谓羊入了虎口,凶多吉少。
卫如风有意将人请进议事厅详谈,却被此人拒绝,只得道:“大人莫非忘了,卫纨为卫某之女,纵有嫌疑,尚需奏请皇帝裁决。”
国公府作为靖昌的特权阶层,自有相应的豁免权,要么减轻刑罚,要么以金银赎罪。
对方却并未买账,嘴角轻扬,自身后拿出一份逮捕令,展落在卫如恒面前……上面竟盖着皇帝朱印。
“国公请恕在下失礼,”那人顿了顿,又冲后院吼道,“卫府卫纨,还不速速出来,随我去大理寺受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