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纨眼神停在那些尸体上,一具一具看过去。
随着府兵的动作,一只漆黑干涸的小臂垂落,虽已血肉模糊,但仍能从骨骼的形状看出,那曾是只藕臂玉手,属于一位妙龄少女。
卫纨突然上前一步,掰开那炭黑的手,拿走了手心里握着的一块石头。
春岩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劝阻:“小姐,这尸体晦气的很,万万碰不得!这猫眼血曜石虽说稀有,可咱们府里什么没有,就算没有,老爷也能给你找来……”
卫纨像是并未听见一般,自顾自擦着那血曜石上残留的焦黑碎屑,出了神。又蹲下身子隔着白布,颤手抚摸着其他几具尸体,看不清表情。
春岩心里越发慌了,只知道自家小姐喜爱游园饮酒,打马听戏,何时对尸体感兴趣了?而且这神情也太不对劲。
往常时日,小姐甚少沉默,心中一个不满,对下人是非打即骂,若是哪句话讨了她欢心,她也会冷哼一声,轻蔑颔首,再奚落几句。可今日,小姐却甚少说话,连呵斥都没有一句。
府兵们一夜未眠,正忙活着,冷不丁看到两名形迹可疑的女子,心中厌烦,皱眉上前斥道:“哪家的娘子,速速离开,莫要影响办案,当心治你们个妨碍公务之罪!”
春岩正郁郁,猛地被这府兵一斥,狠狠地瞪了一眼,高声道:“放肆!我家小姐也是你这贱奴能说得的?睁大你那狗眼看看!”
随即从腰间摘下一枚玉牌,向府兵眼前一放。
那府兵看清玉牌,心中一惊:云龙纹饰,方方正正玉色温润,裹着正中间一个镂金镶刻的“卫”字——是卫国公府上的玉牌,满洛京也找不出几枚。
他这才抬眼,仔细打量了身前女子一番,面上更是难掩震撼。
面前少女仍半披着头发,想来尚未及箕,身姿却已是不凡。头上包扎着细细的绢丝,难掩眉目如画。他没读过什么书,此刻只觉得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化作了真人。
再观那侍女,衣着虽素色,却是云锦布料,他也只在长官夫人身上见过。
府兵心中猜测,来人着装不凡,又拿着卫府的玉牌,而卫国公仅有一独女卫纨,横行霸道的名声响彻洛京。莫不就是眼前这位?
都说这位平日里气焰嚣张,奢靡无度,又怎会造访这破败之地?
无论如何,这卫纨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这卫府更是招惹不得。
府兵心中畏惧盖过了狐疑,不敢多问,战战兢兢陪笑道:“原……原来是卫家小姐,恕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这灾祸场地实是不详,还请小姐移步,别脏了您的衣衫。”
卫纨这才开口,轻言道:“这火灾,因何而起?”
“回小姐,自后院起的火,已查看过了,大抵是这家人饮宴疏忽,灶上烧干了,房内家具易燃,连带着烧了起来。”
卫纨眸光微动,心中犹如千斤坠。那家具,是韦玄容送来的,求亲之礼。说是上等红木,正配屋主品格。
“尸体,要如何处置?”
那府兵心中狐疑更深,硬着头皮道:“目前来看,这家已无生者。这尸体……大约会送往城外埋了吧。”
卫纨皱眉,“听闻这家有结亲之人,那边竟无人来过?”
府兵撇了撇嘴,“派人去问过了,说是婚约尚未谈拢,不掺和这家的事。”
“真是如此说?”
“确实如此。这样看来,那韦少爷一介书生,倒少了几分文人风骨。”
卫纨心下一片荒凉,强撑着问:“尸体,何时掩埋?”
“今晚,刑部清点结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