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雪,不约而至。杨溪雪将脖领缩进了衣领,一只手拉着林弃衣角,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御兽宗的事都处理完了?”林弃道。“哪有那么快?念痴闭关去了,但其培养起来的长老,一个个看上去老实巴交,谁知道心里都有些什么小心思。”杨溪雪叹了口气,旋即仰起头来,“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把御兽宗管理好的。”林弃点点头,目光落到杨溪雪另一手,提着的笼子被黑布遮挡,但依旧能够看到其中一闪一闪的光亮。“这点儿事你完全可以找人送过来就是了,没必要事事都亲力亲为。”林弃道。“也没有。”杨溪雪摇摇头,“只是咱们自家的事,总需要上点儿心的,特别还是萱萱的事。”林弃没再说话,回到临安巷九号,王九儿与白萱萱的房间一片漆黑,老黄狗抬头看了二人一眼,又埋头继续酣睡。杨溪雪之前在铁铺住过一段时间,从她离开后,房间也没动过,在和林弃打完招呼后,就独自回房间去了。林弃坐在院子里,望着头顶的星空发呆,片刻后,他叹了口气,从小洞天取出虚神赋看了起来。第二日天刚亮,杨溪雪就起床与林弃告别。“不和她们说一声?”林弃看向背后的房间。“来日方长。”杨溪雪说完,目光却还直勾勾地盯着林弃。林弃放下书卷,站起身揉了揉杨溪雪的猫耳:“一切当心,有什么事即时跟我说。”杨溪雪双手覆在腿前,显得十分乖巧,而后她看向之前被自己咬过的手臂处,轻声道:“还疼吗?”“都结疤快好了。”林弃迟疑片刻后,道,“你母亲家族没有狂犬病吧?”杨溪雪当即抓起林弃另一只狗,狠狠地咬了一口。“抱歉,我母亲没有,但我好像有。”一张小脸被气得通红的杨溪雪,喘着粗气离开了临安巷,只是没走出多久,在一人烟稀少的街道口,她却是突然蹲在雪地上。双手捧着滚烫的脸颊,花了很久才冷静下来。林弃这个混蛋,自己大老远跑过来,他一个拥抱都不愿意给自己就算了。还真把自己当猫啦!等下次见面,一定要再狠狠咬他一口!……林弃疼得龇牙咧嘴,转过头才看到,王九儿不知何时已经起床,正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盯着自己,就差搬个小板凳过来嗑瓜子。林弃没有理她,一头走进房间,抱住正准备起床的白萱萱倒头就睡。醒来时,白萱萱睡得正香,林弃给她拉好被褥出门,看到王九儿正在院子里嗑瓜子。林弃顺手在王九儿面前抓起一颗放入嘴里,才发现王九儿磕了这么久的瓜子竟然都是百味的,不禁蹙起眉头,随后他拿出虚神赋,就在其身旁坐下看了起来。只是听着王九儿嗑瓜子的声音,又情不自禁地想要下手去拿,吃完一颗,再度蹙起眉头。王九儿瞪了他一眼。“因为不让你跟杨溪雪提前圆房,心里有气?”王九儿翘着二郎腿,把一把瓜子置于掌心,双手猛地一压,一把瓜子顷刻间壳肉分离。林弃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把壳肉分离的瓜子:“你想什么呢?我只是从来没吃过白味的瓜子,太过寡淡,有些适应不了。”“矫情。”王九儿将分好的瓜子,一把放入嘴里。林弃不理她,继续看书。白萱萱起床时已经到了正午,见到林弃时,脸上再度浮起一层红晕。而午饭,王九儿破天荒地炖了一只老母鸡,并一个劲地让白萱萱碗里盛汤。白萱萱饭量小,喝了几口就喝不下了,随后用目光求助于林弃。林弃端起碗一饮而尽。白萱萱羞红了脸:“你也不必如此。”吃过饭,王九儿收拾碗筷去灶房清洗,林弃拿出书卷继续看书,白萱萱则在一旁摊开宣纸写字。王九儿把灶房收拾妥当后,又煮了一壶茶水提过来,给二人一人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坐在一旁磕起瓜子。相比起林弃、白萱萱二人的性子,王九儿属于那种根本静不下心的那种。因为当初林弃在玄门宗带回来的极品丹药,王九儿的体质改善不少,同时也跨过了那道门槛,但让她从此踏上修行一途,终日闭关修行,那是万万不行的。因此眼看着白萱萱都已到了涅槃境,她还在引灵徘徊。为此,林弃私下也跟王九儿讨论过这个话题。王九儿觉得,修行这一块,她能琢磨透那驻颜录,从此永葆青春已经是很不错的成果了,其余的却没多想,更别说知道自己身上那股神秘力量的存在。她就更加没有动力了。就如白萱萱所说,相比起三千大道,白花花的银两更让她感兴趣。至此,林弃便由她去了。毕竟若真有什么危险,还有他这个相公挡在前面不是?一个时辰后,白萱萱停下笔歇息,王九儿起身给她锤按肩膀。二女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声音细若蚊吟,相互之间听着都很费劲。“你们正常说话就是了,不碍事。”林弃头也不抬,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王九儿长舒一口气,就不跟林弃客气:“你还能一心二用?”“不然我心里咋能同时装下你和萱萱?”林弃轻笑。“现在还有张仙仙,杨溪雪,飞笺斋的小公主明槿估计也是迟早的事。”王九儿语气不善道,“我看你将来可以写一本书,就叫《渣男的自我修养》。”“可你还不是愿意跟着我这个渣男。”林弃死猪不怕开水烫。“是我瞎了眼,行了吧?”王九儿白了林弃一眼,不再和林弃争辩,转头继续和白萱萱说悄悄话。林弃摇摇头,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虚神赋上面。虚神赋字符磨炼心神,但其内容并没有名字这么大气,其中大多内容讲述的都是夫子游历三千大界的所见所闻,只是夫子活得实在是太长,记录的内容也相应变得多了而已。看了一卷多,林弃都还未翻到夫子创立书院部分。如此,萋也只给了他三年时间。“若是三年时间你看不完怎么办?”王九儿突然把话题又转移到林弃身上。“不知道。”林弃摇摇头,突然他又觉得这生活挺没盼头了,“很可能搞个小黑屋给我关起来,每天定量看书,完不成就不给吃不给喝。我跟你们说,到时候你们就去她面前闹,闹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闹得越凶越好……”话才说到一半,察觉到从冻土那边传来的一阵寒意,林弃住了嘴。白萱萱双手掩面,也挡不住笑意。王九儿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一对母女出现在铁铺门口。来人是唐妙妙母女。林弃是见过唐妙妙的,只是比起当初的毛皮衣裳,此时的唐妙妙很明显是特意打扮了一番。里面是一身浅紫色贴身线衣,外边是一层半透明薄纱长裙,将唐妙妙曼妙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而其身旁的少女则穿着要朴素许多,浑身上下都是粗布麻衣,头发也被卷成一个团子在头顶,活脱脱的一个假小子形象,而让林弃对这少女印象深刻的是,她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嫌弃?唐妙妙注意到了女儿的失态,拍了一下她的后背,结果少女转身就走出了临安巷:“我去外边等你。”“抱歉。”唐妙妙一脸尴尬,“唐欣年纪还小,还请林公子和二位夫人不要放在心上。”王九儿连忙摆手,将唐妙妙迎了进来。林弃合上书卷,王九儿给唐妙妙倒了一杯茶。唐妙妙很是客气,一直推辞,直到王九儿用“是不是嫌弃茶不好”的话语,唐妙妙才将茶杯接了过去。“请坐。”林弃招呼道。唐妙妙这才端着茶杯坐下。将茶杯放在桌上后,唐妙妙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王九儿:“九儿夫人,这是宅院的租金。”注意到林弃与白萱萱二人面露疑惑,唐妙妙解释道:“我母女俩初来乍到,荷包又很拮据,九儿夫人知道后,就先让我们住了进去,允诺我们凑够钱再给。最近这段时间包子铺的生意承蒙诸位街坊照顾,生意还不错,于是在凑够钱后,我们第一时间就想着给送过来。”林弃点点头。“唐小姐你不用这么急的。”王九儿道,“你们刚来这座城,需要银两的地方不少,大可以等手头再宽裕一些的时候再给也没事。”唐妙妙摇摇头:“九儿夫人大仁大义,小女子若再得寸进尺岂不是辜负了九儿夫人的好意?”王九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林弃打断了:“其实上一次我就想说,唐小姐除了不用叫我老爷外,对于九儿和萱萱也不必那么客气,直接喊名字便是,犯不着再加上夫人二字。”唐妙妙哑然,旋即反应过来林弃的言外之意,目光看向王九儿、白萱萱。“一开始我就如此说过,只是唐小姐非要如此。”王九儿无奈道。“若是生分之人,称我为林夫人,我也不反感,不过熟识之人,我肯定还是喜欢直接叫名字。”白萱萱道。“那我明白了。”唐妙妙点头,“那你们也用口口声声叫我小姐,按照年龄推算,林弃你们应该与我女儿欣欣一般大小,若是不嫌弃我倚老卖老的话,那就叫我一声妙姨就好。”一番交谈后,几人关系亲近了不少。又聊了一阵,唐妙妙才离去。王九儿欲言又止。“你是想问我为何主动与唐妙妙拉近关系吧?”林弃轻笑,打开书卷继续看了起来,“她是渡劫境中期,而她女儿,是渡劫境初期。”二女愕然。“我不知道武小圣带她们来这座城有何用意,但从她们的表现来看,我觉得与我们并无恶意。”林弃翻了一页书,道。王九儿笑了:“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林弃讶异地看向王九儿:“我们家九儿长大了。”“什么叫长大了?我本来就大好不?”王九儿不服道。林弃目光下移:“确实。”王九儿很快反应过来,脸颊发烫,当即给林弃瞪了回来。林弃悻悻然,注意到白萱萱脸色的不自然,林弃道:“萱萱你不要灰心,你还是很有潜力的。”白萱萱脸色瞬间红到了耳根,垂下头去:“我才没有在意。”话虽如此,不多时,白萱萱就拉起王九儿进屋去说起了悄悄话。……武小圣再出现在铁铺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这个得加钱。”看着他那把已经碎成好几块的菜刀,林弃缓缓开口道。“你能不能学点儿好?落初一的优点,你是一个没学,毛病倒是学了一大堆。”武小圣愤愤不平道,“就算是看在我请你喝了一顿酒的份上,能不能打个折扣?”林弃面露难色:“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因为这点儿银两伤了和气,只是你也知道,现在这小本生意难做啊!”武小圣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林弃的双眼:“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本小利微,确实不行。”林弃叹了口气,“最多再给你加一盘我夫人炒的花生米。”武小圣闭上双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而后睁开眼:“两盘。”“成交。”林弃道。目送武小圣端着两盘花生米气鼓鼓离去,王九儿看林弃的目光也变得怪异起来:“以前我觉得为了银两,我已经够不择手段,而如今,你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论挣钱,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只能保证饿不死,一般都很难挣大钱。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该梭哈就要梭哈。”林弃言之凿凿道。“歪理。”王九儿道,“我确实是想要多挣些银两,但我挣的都是些良心钱。”“作为大器宗宗主,这些东西,他一直却送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铁铺修理,并在这方空间不下隔离阵法,就足以说明问题。”林弃道,“我们帮他弄这些,我们也相应承担了些风险。所以,你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收下那些金疙瘩,指不定哪天给我们带来的灾祸,远远不是那些金疙瘩可以抵消的。”“说得好像也是这个理。”王九儿并未被所谓的风险惊住,认真思索起来,“可问题是,我们锻造那些兵武是以这家铁铺的名义,若人要找麻烦,那岂不是要找到落姑娘的头上。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她肯定不怕这些的。”林弃道。“说的也是。”王九儿点点头,毕竟就连萋都说,落初一的战斗力在她与陈伊人之上。她无法想象那该有多强。那必定是很强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