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至在百花谷中初见南宫胜男之时,交州另一处的深林之中一处平地之上,正有三个人在他们点起的篝火旁边坐着。
这三个人是两男一女,他们三人双眼与其说不离篝火,不如说是不离篝火旁边,用木棍插在火旁的东西。
三人都在四十多岁上下,其中最显年轻的男人也许是在三人之中定力最差,又也许是在三人之中肚子最饿,在香味越来越浓的时候他第一个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
三个人六只眼睛盯着的,乃是四根用粗棍穿起来的烤鱼,每条鱼都有两尺长,剖了腹去了鳞,丢在火上烤了一阵后甚至从刮下鳞的地方能淌下些油滴来。
因为穿好的鱼是斜在火上的,这些油滴一旦滑下来倒也滴落不到木棍上,而很多干脆滴进了火中直接被蒸腾成气,还要激起一两点如虫子一样升腾飞出的火星来。
这些滴落下去的油滴便是香气的来源,也是让人咽口水的罪魁祸首。
女的突然来了一句“该动一动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不光是动口,手也真的第一个去动了那四串鱼中她伸手能及的两根,将之翻了翻。这个女人似乎并不擅长做这种事,第二条鱼翻好面后差点没有插稳,险些让它落到火中去。
更为沉稳的男人翻动了剩下的两条。
这三个人正是“悯生宗”中五大护法法王中的三人,沉稳的男人号“分别法王”,咽了一口口水的男人号“诸相法王”,女人则号“唯名法王”。像这样的三个人半夜出现在这深林里,自然不是专程来烤鱼的。
前宗酋闻人达不知所踪之后,“悯生宗”群龙无首,彼时的“正智法王”擅篡宗酋之位,因为其他人不爱动脑,也便由了他。
新任的宗酋悬空了“正智法王”之位,第一件事是安排其他四名护法法王潜伏交州各地,并设法安定下来,至于护法法王当年所收的弟子,既养不起又显出不可信任的则趁早杀了灭口。
当年把交州江湖弄得天翻地覆的“悯生宗”,就这样在几天之后化整为零,只给战胜他们的以百花谷南宫世家为首的交州群豪留下各处的尸体,显出“悯生宗”在宗酋闻人达吞败失踪后陷入“内乱”,这个宗派在交州惹出的事情从此也便告一段落。
其他四名护法法王本来并不怎么服这位新宗酋——即原“正智法王”——只是在四人分别隐藏身份遁于交州各地后的前几年里,这位新宗酋四处奔走,为其余四位护法法王联络、镇服手下弟子并将可能背叛者诛杀留给追查“悯生宗”的群豪,还为四人的潜伏提供不少帮助。几年过去,四名护法法王其实多少已经能够接受这位新宗酋在“悯生宗”的地位。
不过,接受是一回事,能够喜欢上这位新宗酋与否,则四人各不相同。
这一次被召集来此处相会,“诸相法王”“分别法王”“唯名法王”三人平日起居之处距此相会之地都不近,却不约而同提前到来,从此点其实便不难看出这几人便是口上再不喜欢新宗酋,心中却绝对达不到厌恶的地步。
四条草青都是“诸相法王”从最近的河中捕的,之所以是四条而非五条,“诸相法王”自己称是没给新宗酋留一份的打算,其实这点反抗的表示已经是“诸相法王”能够做出的最大限度厌恶表现了。一旦新宗酋真的对“诸相法王”提出什么要求或者命令,他这个人其实便只有四个字“唯命是从”而已。
鱼已烤好,“诸相法王”将其中一串烤鱼移到离火稍远的地方,剩下三串则由他分发给“分别法王”“唯名法王”和他自己。
鱼已可食,“诸相法王”重新找了位置坐定,开口道:“我仍然不喜欢这个宗酋。”
“唯名法王”哼了一声,似乎都懒得驳他,对到手的烤鱼她只浅浅尝了一口,也同样不置可否。
“分别法王”倒是乐于和“诸相法王”闲聊,反问道:“难道你比较怀念闻人达或者‘灾主’在的时候吗?”
“诸相法王”想了一想,大咬一口烤鱼,答道:“那倒不是……当时闻人达落败之后不知去向,也没管大伙死活,我已经不认他做宗酋。
‘灾主’更是随心所欲,当年离开宗门,创立‘悯生宗’都是闻人达的点子,‘灾主’只是坐享其成,对于旁的完全不管不顾!
但是,我们四个好歹都是当年殊胜宗里一起叛出来的,宗酋他算什么……你说闻人达当年为什么要找个百越族的山越之民入伙顶了‘正智法王’的缺?”
“……因为他够强吧,而且现在想想别管他的计划怎样,除了他我们也没人能给闻人达想计划和方向。”“唯名法王”终于接话,她对“诸相法王”的不解实在不以为然。
她尤其觉得好笑的是,明明“诸相法王”自己说着说着都开始一口一个“宗酋”,而对前宗酋闻人达一口一个“闻人达”了,这汉子却在口头上坚称自己厌恶新宗酋。
“分别法王”这时问道:“这次不光我们,‘真如法王’也要来。你们有没有听过宗酋说是为了什么?我们可很久没有像这次这么像回事的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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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让“唯名法王”和“诸相法王”都停下了享用手中烤鱼的过程,他们两个同样想要弄明白这件事。
“唯名法王”猜道:“听说他让葛其是带着一个老鬼以及来投效那个老鬼的一对母女去‘踟蹰海’试药了,我接到召集之令是在昨日,从时间上看可能是终于要跟我们解释这件事?”
“诸相法王”大点其头:“都说‘踟蹰海’有人去后窥到的幻象是神奇武功,那个老头儿说的话不像是可信的,不过如果他真能有本事搞出避免‘踟蹰海’负面影响的药物,那说不定占据此处‘秘境’真能成为我‘悯生宗’再起之资。”
“分别法王”沉思片刻,又道:“有没有可能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动作,宗酋只是想推一个人选继了空悬多年的‘正智法王’?你看,若宗酋发掘了合适的人才,那必然是我们不认识的人,他自己本来就不是殊胜宗出身的人了,自然有这层顾虑怕我们不认,干脆把我们聚集起来。”
“只怕两者都是!”
远离篝火之处响起一阵男声接话,三人循声看去,一个男人已经走近。
“分别法王”稍点一下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真如法王’。”
“真如法王”也不客气,直接和三人一样盘腿坐下,自己取了那串剩下的烤鱼,接道:“新宗酋差人来的时候我顺道问了一句,来的人虽然不清楚,不过也有猜测,听他的说法既和‘踟蹰海’之事有关,也和‘正智法王’之座空悬多年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