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舅妈的脸色又青又白,死人一般难看,她恨恨看了一眼洛桦,认定这笑是在嘲讽自己儿子,遂咬牙切齿道:“姑奶奶家真是招了个好女婿,还入什么赘?干脆放出去参加科举,兴许还能给三丫头挣回来个诰命!”
她恶毒地想,真考中了功名,还能把这等农妇放在眼里?且等着鸡飞蛋打吧!
杜氏心疼侄子,面色也不好看起来,厉声呵斥洛桦:“你才读过几本书,连个秀才都不是,就敢指点案首?有功夫瞎扯淡,还不如多给我翻两亩地去!”
“娘,你这胳膊肘到底往哪儿拐?”傅昭不满道,“又不是洛桦要写字,是表哥非让他写。哦,写好了你们骂他,若是写不好,你们还指不定怎么羞辱他,简直没天理了。”
杜氏抄起笤帚疙瘩就打,洛桦急忙将傅昭护在身后,接连挨了好几下打。
傅昭急了,“他做错什么了你打他,他的身手你不是不知道,不能因为他对你恭敬,你就不把他当回事!”
“怎的,他还要打我这个丈母娘么?”杜氏冷哼道,一脸不以为然,手里的笤帚疙瘩倒是放下了。
一阵焦糊味儿随风潜入,傅昭最先反应过来,一跺脚转身奔向灶房,“坏了坏了,肉!”
杜氏心疼得连连拍大腿,追着傅昭骂道,“真真儿是个败家玩意儿,可惜了我那一锅肉。”
傅二姐双手一瘫,无可奈何说:“大妗子,看来红烧肉吃不成了,真是对不住,今儿个没办法给表哥补脑子了。”
这话说得不阴不阳,杜舅妈气得发昏,迎面啐道:“呸,你才没脑子呢!”
她毕竟是长辈,还是娘一心维护的娘舅家长辈,傅二姐知道吵起来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遂不再说,冷哼一声扭身而去。
杜风没心思再呆下去,胡乱收拾了书本纸张,恨不得马上就走。
没吃到红烧肉,杜舅妈不住扼腕叹息,琢磨着不能空手而归,扫视了下房间,见没什么可拿的,不由更加愤恨,下死眼盯了洛桦一眼,一撇嘴冷笑道:“待我儿日后做官,整不死你个叫花子!”
此类色厉内荏的话之前不知听过多少,洛桦根本不放在心上,向旁侧身,让出门口,仍旧是淡淡的语气,“知你要参加秋闱,我并不是刻意打击你,有些话你不爱听,但多听听没坏处。”
“你学业上顺风顺水,听到的多是人们夸赞之言,少年得意,喜吉而畏凶,一句扫兴的话也听不得,此般脾气秉性不改改的话,于你仕途不利——官面儿上的人可不会像家里人那样忍让你。”
听着全然是肺腑之言,杜风不由怔住了,良久才不知所云道:“是……多谢。”
“不必道谢,傅家到底与你沾亲,我只是不想被你连累而已。”
会错了意,杜风立时恼羞成怒,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拽着他娘就往外走。
杜氏百般挽留不得,心中暗自愧疚——没让侄子吃上肉。
杜风临走时对傅昭说,“你会后悔的,你将来必会后悔!”
傅昭叹道:“我现在就非常后悔,合该劝洛桦让你就对了,反正你字好字坏和我家也没什么关系,这倒好,平白浪费了一锅肉。”
把杜风气得,一年没登傅家的门。
此事于傅家而言,不过是马尾做琴弦——不值一谈的小事,岂知洛桦的字被杜风慌乱中一起带走,而他发现后,十分厌弃地将纸揉吧揉吧一扔,好巧不巧,正落在他老师的脚下。
沈钧凌只当是弟子写废不要的字,正要训斥他不珍惜笔墨,却觉得这字有几分熟悉,待细看,不禁倒吸口冷气——这分明是安国侯府洛二郎的字!
洛家二郎,熟知兵法,善于用兵,屡立战功,虽屠杀过重不合圣人之道,但谁也不能否认,他是本朝不可多得的一员虎将!
且他并非粗野武将,幼时师从大学士周儒,曾被誉有状元之才,尤其他的一手行书,连圣上都赞叹不已,加之容貌俊美异常,尽管人比冰山还冷,京城的闺秀们还是趋之若鹜。
可惜受靖王谋反一案牵连,先是被罢官,后又被家门逐出,一直下落不明,如今反倒在这里现了踪迹……
沈钧凌捏着那张字,沉吟良久,终是没有详问,只将此纸默默收起来。
傅家没人注意一页纸的下落,他们现在为另一件事激动——傅大姐来信,刘员外想相看傅二姐,请她们去县城见面。
杜氏沸腾了:自家终于有个闺女要飞上枝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