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帝国现存的人鱼,无论真假年龄,总数不超过二十条;可见技术成熟后,她们依然没能攻克人造人鱼存活率低微的问题。杜彧:“我印象中,在皇宫里活得最久的人鱼叫伊莱恩,我出生时它十岁,我九岁那年它死了。”郁臻:“即便抓到了真正的纯血人鱼,只要一天没能培育出新的幼体人鱼,这项手术就会持续下去。否则出了意外一不小心多死几条,人鱼不就又灭绝了吗?这间地下室作为实行整形手术、制造假人鱼的秘密场所,论隐蔽性和安全程度都无可挑剔,为什么会被废弃呢?”杜彧把一张单独放置的旧相片交给他,“因为密室的主人,乔茜,她死了。”郁臻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接手那张照片,然而看到的一刹那,仍是心惊胆颤。——这不就是他梦里艾琳拿的那张照片吗!一家四口站在家宅前的合影,地址是萨菲尔大道南端,与皇宫仅隔一条马路;相片的最右侧露着园丁苍白的脸,她神情焦虑不安,像是在害怕什么。郁臻翻过照片看背后的内容,却不是他梦见过的简易地图,而是一段文字:【我自知罪孽深重,死亡也无法赦免我的罪过,恳请您宽恕我的孩子们。我会留在这里忏悔,我永远无法闭上眼睛,直到耳边不再有亡魂哭诉。】郁臻说:“像精神不正常的时候写的。”杜彧暗示他:“你不觉得,照片里人很眼熟吗?”“我刚做梦是有梦到……”郁臻说到一半,遽然起立离开了书桌!他攥着照片走到通风口下,温馨的居室,六人座的餐桌边是两尊盛装打扮的蜡像,一男一女,红黑礼服,女人胸前别着白色鸢尾花,男人口袋里是折好的胸带巾。这对男女,就是照片上站在儿女身后的父母——艾琳的母亲乔茜,和她的丈夫。郁臻蹲在桌脚,出神地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怪物。挣扎耗尽了它所有力气,它如只死老鼠躺在地毯上,被戳破的眼眶脓血长流,糊了满脸;嘴里塞着餐巾布,只能不时发出虚弱的喘息声证明它还活着。“我有个疑问,它是谁?”其实郁臻心中有一个答案,只是过于荒谬悚然,他不敢讲出来。杜彧手握照片在餐桌边踱步,对蜡像的兴趣大于丑陋怪物。他用拇指摸了摸蜡像的嘴唇,硬的,连唇纹也刻得细腻入微。“某个倒霉的试验品,被实验过某种药物,身体产生了变异;因为失去价值,被遗弃在这里。”“某个吗?失去了价值吗?”郁臻问,“那为什么还要定期饲喂它?杀掉不是更简单?”“可能它的身份特殊。”杜彧专注于蜡像,指尖滑过女人的鬓发。郁臻趁杜彧在自己身边晃荡,扯走了对方手里捏皱的照片,他又看了一遍照片背面的字:……但恳请您请宽恕我的孩子们……孩子们,是复数。梦里的艾琳说过,她遗传了父亲的金发,弟弟遗传了母亲的黑发,从照片看也是如此。合影里的小男孩一头软发乌黑,而这只怪物披着枯燥杂乱的黑色长发。发色不能作为证据,可是……郁臻顺着猜想道:“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杜彧听到他自言自语,停步道:“什么?”郁臻将照片卷起一边硬质尖角,代替手指轻碰怪物的脚踝,说:“我怀疑,它就是照片上的完美逃亡(二十一)蜡像他仅是怀疑。“你之前说,它弱是因为它老了,我很赞同。”杜彧夺过照片尖角,指着怪物干枯的小腿,“骨架佝偻萎缩,皮肤松弛,遍布皱纹和色素沉淀的老年斑;年龄对得上。”艾琳比弟弟年长六岁,她死亡时三十六岁;五十年过去,如果她弟弟还活着,已是八十岁高龄。郁臻有异议:“但它的牙齿锋利,反应速度也快,并没有步入老年的迟缓臃肿。”“所以它才是怪物。它的下颌骨明显不属于人类,身体机能理应和正常人不同。”杜彧依照他的猜测,设想道,“假如你是艾琳,拿着父母留下的线索来到地下室,看见了面目全非、变成怪物的弟弟和父母的蜡像,你会疯么?”鉴于之前自身的暴力行为,郁臻对怪物于心有愧,忍着不适把捆成粽子的它抱到一张椅子上,让它歪歪斜斜地靠着椅背。怪物了无生气的眼球看也没看他。做完这些,郁臻拍拍手,诚实道:“我不知道,我无父无母也没有弟弟。”杜彧:“……”郁臻:“你觉得呢?你不是有姐姐吗?”杜彧有姐姐,曾经也有过父母,代入自己,他不至于疯,但也接受不了,主要是无法接受姐姐变成这副面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