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光重新照进通风管道——怪物不见了。石室内,桌椅倒地的稀里哗啦声清晰地传入通风口。郁臻挡开杜彧的手臂,屈肘狠戾地撞击木质百叶窗,哐哐几下后本就松动的螺丝受力弹出!整片窗户脱离墙面坠地!一霎那明亮的灯光晃了他的眼。郁臻忍住那片刻的胀痛强睁开双眼,头探出管道伸到室内——终于得见石室全貌,比预想的更宽广空阔,方才他们不过是如同井底之蛙窥见冰山一角。确切地讲,这是一间用于研究的书房兼密室,面积至少超过两百平米。他们下方正对着一处经过精心布置的角落,家具毛毯和壁炉对于整间密室来说显得多余;它像一个布景展台,用于展览那两尊精妙绝伦的蜡像。密室天花板的电灯亮得刺眼,似乎从未熄灭过;剩余的大部分空间被划分为三块,书房、仓库和实验区。书房区域放置着书桌、绘图台、堆积如山的书籍,墙面贴满了手绘的解剖图和设计稿,乱中有序。仓库则是整齐地立着数排置物柜,用于存放泡着各类标本和器官的玻璃罐;最末排被一张巨大的防水布遮盖,内容不明。实验区基本是手术室的配置,靠墙的矩形桌板上摆着不同尺寸的刀、钳、锯、钩等工具,水槽里凝着冲刷不掉的血迹和水垢。盖着一层污迹斑斑的黄布,两旁的玻璃柜中挂着一些风干的……或许是内脏?距离略远,郁臻看不清更细致的情况。而在实验区的夹角还隔出了五平米的淋浴房,包含马桶、洗漱台和镜子;地面瓷砖的水痕和发黄的防水浴帘,表明曾有人在这里生活过。如果说点什么能有用的话,他愿对杜彧说:你是个了不起的导演。通风口的下方有一套高矮不一的柜橱,刚刚那怪物就是爬到了柜子顶部,垫起脚扒窗张望。几滴粘稠的暗红血液落在柜子边缘,一滴一滴沿着地毯形成蜿蜒的移动轨迹,延伸到餐桌下方后消失不见。“它躲起来了。”郁臻说。杜彧对他不经商议的冲动行径感到不快,催促道:“快下去,你踢到我了。”“行,你后退。”郁臻两臂向外扶住墙壁,上肢用力爬出管道,他顺着重力倾斜身体往下栽去;眼看距离将近,他双手撑住柜顶边沿,重心转移到前臂,曲膝收腿,下身一轻,敏捷灵巧地蹲身落在柜子顶部。石室空气不流通,弥漫着常年深埋地底、不见天日的纸卷发霉味。郁臻跳下柜子,无声地站在尘螨熏天的地毯上。飘扬的灰尘扑了满脸,钻进呼吸道使喉咙干涩发痒,郁臻掩住鼻口,扇了扇四扬的尘粒。他身后是动作更为轻悄的杜彧。餐桌就在他面前,隔着木板和椅子,他听见类似野兽的低哑呜咽从底下断断续续传出。仿佛在哭。这怪物,和他想象中不一样,有点……废物?郁臻弯腰勘察桌底的情形,一团黑漆漆的物体缩在桌脚边,杂草般的头发笼罩了瑟瑟发抖的萎弱身躯。它的脚趾奇长,指甲乌青,枯槁手指攥着沾血的剪刀,颤栗不止。它居然在害怕。郁臻松懈下来,搞了半天不是多厉害的玩意儿,只是长得丑罢了。杜彧走到他旁边蹲下,跟他一块儿看向桌底。怪物的眼球早已失明,剩余的那一只仅是装饰物。它分叉的舌头探出口腔,如同蛇类一般收集空气中的气味以判断周围环境,探测到第二人,它惊恐地抱住了桌子腿。郁臻先还怀疑杀害艾琳的凶手会不会是它,如今看来必不可能;首先它就没有杀人的力量,以及回到室内不忘把百叶窗重新挂好的智商。杜彧说:“它好像没什么威胁。”郁臻:“是啊,把它弄出来,我要拿回我的剪刀。”“原来是剪刀啊……”杜彧醍醐灌顶道。郁臻:“什么原来?”“第一次见面的那晚,你也是用剪刀划破人鱼喉咙的。”杜彧瞅着他上下打量,探究道,“这么尖锐的东西,你一直藏在哪里?”“这个嘛……”郁臻手指敲敲自己的太阳穴,“脑子里。”杜彧只当他是不想说,话题回到怪物身上:“你觉得它有人类的智力吗?”郁臻想起通过窗缝看到那一幕:畸形的怪物坐在椅子里摆弄餐具,轻哼着歌调。“它会模仿人的动作和行为,正常人的智力可能达不到,估计是低龄儿童的水平。”“试试食物引诱。”杜彧说。郁臻:“好啊,你来。”他们带了食物,是坚硬无味的压缩饼干,以备不时之需。杜彧掰开一块饼干,贴着地面扔到怪物的脚边。它剩余的一颗眼球尽管看不见,却在神经质地乱转;猩红的长舌伸缩着舔了一口饼干,尝到味后,飞速卷起饼干收回嘴里,一口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