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搬来一把凳子,放至火盆的一侧,与她正对着。
景安落座,拍了拍身上的水珠,面色辨不出喜怒。沈荠早已习惯他这模样,活像被人欠了一吊钱,这样的人若是被抓住严刑拷打,肯定是铁骨铮铮的好汉。
她想到这,不由得笑了一下,惹的景安莫名不解,“方才去了一趟陈氏布庄,想买些白布过来,但掌柜的说布料涨价,让在下过几日再来。”
沈荠在火盆碳灰里埋了几颗橘子和苹果,她拿出火钳拨弄几下,火星子哔剥作响,落在人眼里,像极火树银花。
“公子没说是连云坊购买?按理说这布庄掌柜与我私交不错,不会如此行事啊。”
她是做蓝染生意,凡是织造,最少不得就是这布料供给,沈荠人爽快,会说话,又不拖欠款项,因此各布庄都会把原料优先给沈荠,他们也借了连云坊的光,生意日渐兴旺。
沈荠夹了一颗橘子,上面铺了一层炭灰,拿在还是有些烫,不由得惊呼一声。
景安一看立即伸出手从她手中接过去,两人手指微触的那一刻,都如触了电般,沈荠把手缩了回去,脸一霎时红透,像是颗待采撷的樱桃,红艳艳。
她如掩饰般又用火钳拨弄着炭火,景安则低下头剥着软塌塌的橘子。
这橘子被捂的久了,已经软透了。
他的手修长白皙,这灰粘在手上,也不甚在意,将橘子皮撕下五道印记,软塌塌的耷拉下来,露出黄灿晶莹的橘肉来。
“在下将实情全部告知,但掌柜的态度坚决,又跑了两家布庄,都还未开门。不知掌柜的库房还剩多少白布?”
他将剥好的橘子递与沈荠,露出洁白手腕,一道狰狞烧伤横在上面触目惊心,他用另一只手拉下袖子,遮住痕迹。
“若是寻常布料,还有三十匹,其余的还没查,但也能撑些时日,只要没有大单子,倒也不急。”
她将橘子掰开一瓣,轻轻放入口中,低着头慢慢咀嚼,汁水弥漫整个口腔。
这种吃法,果然很甜。
景安自五年前出了这档子事,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与沈荠共处一室看她吃着橘子,就像在做梦一样。
只是他不理解,也从未见过橘子还有这种吃法。
“你要吃吗?”
沈荠递过另一半,手指上也沾上灰来,景安摇头,皇室吃食讲究,尚且还有那么多礼节,这橘子沾上这么多灰,更何况男女共食一个橘子,他表示拒绝。
这个雨幕迷蒙的下午,此刻变得温馨起来。
“姑娘还是想想当下,若真是有了大单,还得早做筹谋才是。”
他万事想的充分,事事想在别人前头。
景安没有经过商,但他总觉得经商与读书一样。旁人无,我有;旁人有,我的须得更好。
沈荠点点头,伸出去的手顺势又往嘴边递剩下的橘子,脑海也走马观花起来。
这答应苏芷云的衣料还没有动手做,零零碎碎的杂事也不少,还得处理这布料的事,一时也不知从何理起,索性不想了,专心致志吃起橘子来。
景安也微微叹气,走在汴京集市上,在人声最鼎沸处,他的耳畔总能听到呜咽声。
那是承明殿五百冤魂。
他的幕僚,他的宫人,叶亭贞一个也未放过。
正想着,唇边一阵温润,他本能的咬了下去,甘甜馥郁。
“怎么样?甜不甜?”
沈荠像是阴谋得逞,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