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饭推到她跟前,问道:“怎么不吃?有心事?”
江纵如决定短暂地把头从沙里抬起来一下。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好像从没有正面回应过他们的关系,像极一个向命运偷欢的人,偷得一寸,是一寸。
眼下,小偷不得不一一清点赃物,以期待命运的坦白从宽。
“凌缙深,我在想,该拿你怎么办?”这话题只是刚开头,便已千难万难。
凌缙深放下筷子,沉默地注视她,他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淡去,渐渐蒙上一层冷厉。
“江纵如,你又想抛弃我了对不对?这一次,你又想用什么借口?还是打算一声不吭,找一个没人发现的时机,从这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好像她的确是这个意思,至少,这些念头在她心里萌生过。
“那你是什么意思?再要我发疯一样等七年?江纵如你知道被抛弃的滋味吗?”他的声音又冷又涩,如同刀锋划过冰面。
“我……”她长吸一口气,低声道:“算命的说我克父克母克夫克子。”
“为什么人家随口一说你就信?那天慈安寺的比丘说你是有福之人,你怎么不信?”
“但是我好像的确克父克母。”她的喉咙喑哑无比,几乎无法再多说一字。
“好,退一万步来讲,你当真克夫克子,那我们不结婚行不行,不要孩子行不行?江纵如,你还没想明白吗,倘或你结婚,我是最佳对象,倘或你不婚,我仍然是最佳对象。”他的眼眶渐渐红了,情绪游走在失控的边缘。
“凌缙深,你何苦执著?”她心中酸楚难忍,带了几分哀求的意思。
凌缙深怔怔地看着她,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平静,深色瞳仁底下在酝酿一场海啸。
江纵如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江纵如。”他又开口了,声音不再起伏不定,而是单调成一根线的平缓:“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能一眼认出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违禁药?”
江纵如猛地睁大眼睛。
“来,我展示给你看看。”
他拽着她走进主卧,打开其中一个抽屉的锁。
艾司X仑、奥X西泮、唑X坦、三X仑、X西泮……有些是空盒子,有些还没开封。江纵如的视线模糊了,一个个熟悉的名词从盒子上跳出来蹦出来,排列组合成一场默剧,每一帧上演的,都是凌缙深独自艰难跋涉的七年。
“江纵如,求求你,可怜可怜我。”
他突然低声软语,像一个勇猛无敌的斗士,猝然失去了一切盔甲,肉身凡体站在她跟前,展示着浑身上下每一处死穴。
“走钢丝的人,并不只有你一个,求求你,也拽我一把。”
江纵如呆呆地静立原地。
一时间,所有语言都失效,动作、表情、神态,通通丧失了传递情绪的作用。
她突然又想起楼道里的那盏坏掉的灯,明,暗,明,暗,明,暗。
她是坐下灯下受刑的人。
如油纸蒙面,再以水滴置于头顶,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边无际,漫长无比。
直到凌缙深重新锁上抽屉。
他上前来抱住她,再一次道:“求求你,也拽我一把。”
江纵如听见自己的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