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他倒真是笑得多了些。
她在他幻出的席上落座,道:“帝君常饮茶,不常饮酒。”
“茶意使人醒,酒意使人醉。饮酒而不能醉,便少了许多饮酒的乐趣。而自打从父神手里接过天军统帅的位置,便少有能容我一醉的时候了。”
他肩上担着天大的干系。休说是酩酊一醉,就是酒至微醺而一时失了防备的样子,这几十万年来,也只得眼前这一只小狐狸见过。
“一开始是不敢饮醉,后来……”他抬起头,迎着对面她的目光,“便饮不醉了。”
“饮不醉……”她喃喃地重复,目光闪烁几下,瞬时便似有星河要溢出。
他那副石头生成的心肠也是受不得这表情的,不由得就蹙了眉,想说些什么。却见她低头举杯,仰头已一饮而尽。于是即将出口的话就都变成了低劝:“你酒量浅,饮缓些吧。”
她抬头瞪他,眼中有着怒意。
她在他面前向来乖巧。之前仅有一次为了白浅怒颜向他。除那次之外,他对她再怎么狠言绝行,她伤过心,流过泪,却从不曾动过怒。
这会儿她怒了,澄澈的眸子燃起骇人的火焰来——美得惊心动魄。
他可能,失态了一会儿。
眼中的神情就失了节制。或许,流露了某些不该流露的东西。
于是她眼中便消了怒意,只是看着他,怔怔情深。
也不知道他东华帝君这一生的尽头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能得她这样的目光相伴,大约,总不至于太过难熬。
这话当然不能说与她听。
她大约也有许多话是不能说出来给他听到的。
于是隔着这咫尺天涯,四目相对,两人一时竟失了言语。
也许,这目光所诉说的,比天地六界十亿凡尘所有的言语加起来还要多上许多。
而这眼波流转的一段深情,会是唯一的物什,陪着他渡过孑立余生,而至于永劫。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她垂了目光,一跺脚,化了原形。
帝君怔了怔,然后笑了,柔声道:“过来。”
这九尾红狐倒完全是他家养的,敏捷的跑过来,趴上了他的膝头。
帝君一手顺了顺她的毛,另一手又仰尽了一杯酒。
一人一狐沉默了片刻。帝君才开口:“他就是那个人。”
小狐狸闻言猛地拧开脑袋,扭了颈项,转头就往他的手上一口咬下。
咬得切肤见血,毫不留情。
生疼。
帝君任她咬着,一点没动弹。却只另一手停了酒杯,移过去盖住了她的眼睛。
方才弯腰俯身,将声音送到了她的耳朵边上:“小狐狸,你要好好的。以后,要一直好好的。”
双唇轻轻地擦过她额间的花印,有一点点细微的颤抖,他希望她没有察觉。
但狐狸还是不动了。
好一会儿才松了口,就着那血迹舔了舔。
被咬的时候一动不动的手,这时候却是颤了颤。
却也没有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