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正要点火,司机接到通电话,跟个木偶一样“啊?”了几声,最后才说:“这样啊,那我问一下。”
电话挂断,师傅回身看她:“小姑娘,不好意思啊,刚平台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附近有位先生急着上车,后面有事,需要我们把他送去机场,你看正好你的订单也是顺路,能不能让他来拼个车?就一个人,然后我们不收你车费的,行吗?”
能让平台亲自打电话,应该是个大人物。
她斜靠着车窗,任由窗外小雨滴滴答答落在耳畔,轻声说:“都行。”
只要别让她下车,她腿真要断了。
大概是要等那人来,她在位置上坐了会儿,把包里的饼干翻出来吃了两块,随手翻过手机壳上的镜子,才发现这会儿也太憔悴。
夹过的头发被雨水滴塌,口红掉了色,本就轻薄的粉底也融得差不多,她伸手将头发理顺,才发现肩膀处的袖口也被雨压歪了,总之,一点儿也不似刚到时的精致妥帖。
司机大概在看后视镜,忽然啧声:“这还有人护送呢……”
她不在意,一直不在意,直到后座车门被人突然打开——
那道沉而低散的声音突兀在耳边响起,与记忆中,与现在进行时都精准地吻合,像一道电流精准地烫过每一寸神经,叩得她灵台瞬时间清明——
“抱歉,打扰。”
一点点哑,一点点轻。
她控制不住地心脏狂跳,却一动不动地,像被吓傻了一样无法呼吸,就蜷缩定在这方小角落里,看他长腿迈入,坐在她身旁。
有很好闻的树叶香气。
她僵硬侧身,不敢与他相认,命运像交错的掌纹,在她手心急促猛烈地发烫,她不知自己何时已经握拳,提着心脏怕他会发现她的不自然,紧绷太久才敢松开一些,这才发现,他早已自然地靠在椅背,低头在看手机。
好像一直都是如此,她世界里的狂风骤雨,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似在做梦,不切实际的瞬间烫得她心口灼烧,直到他接起电话,对面经纪人传出一声震吼:“江溯!”
咚咚,咚咚。
心跳连通耳膜,每一次震颤都无比清晰。真的是他。
他仰头散漫地回应,黑色鸭舌帽被抬高,额发漫无章法地落在高挺鼻梁,灯光将他的侧脸融成一片暗影,那张脸简直如同建模,像世界名画里的剪影。
他轻微吞咽,喉结也好看得要命,滑动压一下,再弹回去。
她借着身陷黑暗里,却也不敢看太久,没一会儿,假意看前方,视线余光却还落在他那里。
“你定,”他对电话那头说,过分清晰的声线像没杂质的玉,“一五年那批,确实是最早的粉丝。”
他清淡嗓音像撩过山涧的风。
“也再没人喜欢我比这更早了。”
轰隆——
像火车驶入山谷,出租穿向隧道,一盏盏起伏的路灯如同走马,往事幕幕浮现。
她攥紧裙摆,心脏酸涩地细密收缩。
——你相信吗。
有人喜欢你,从十七岁葱茏繁茂的遥星街,到现在,此刻,这一秒,从你无所名冠到现在星光满身,她爱你,仰望你,追逐你,即使你并不知道她是谁。
即使你并不知她爱你。
她垂眼,忍不住轻轻颤抖,看着被自己抓皱的裙摆,想起被淋湿的发,掉了色的唇膏,颓丧命运果真无常。
好像总在应验那个道理,总是无法在最漂亮的时刻,遇到最喜欢的人。
遍体刷绿的隧道如同附中两侧郁郁葱葱的香樟,起伏灯落在脸上,明明暗暗,身侧是熟悉到梦过无数次的声调,回忆是泥淖,不蜕掉层皮,很难抽身离场。
她闭上眼。
耳侧风声呼啸,光灯穿梭仿佛时空隧道,将她带离的同时——
也一同将她带回那个平庸的,十七岁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