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爱立缓了缓心情,又轻轻打开了日记本,只见上面写着:
“我发出了信,却得不到回音,像在森林中呼喊失去的朋友,不,呼喊还有回声,而我连回声也听不到。”
“收到了阿正的信,回信本想刺几句,以维护我那不甘的自尊心,只是想到他的处境,又情愿让人家笑我,也不要做伤人的事,对骄傲的人才用骄傲,否则会显得自己渺小。”
沈爱立记得书里对原主描述的部分不多,她不应该有很多印象才是,但是现在看日记,却觉得这些文字好熟悉,像真的是她写自己的。
章序瑜从客厅进来,就见爱立倚在书桌前翻着一个墨绿色的笔记本,从她这个角度看,爱立眉宇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这么想着就问出了口,“爱立,你今天看起来像和先前有些不一样?”
沈爱立刚看得入神,完全没意识到有人进来,本能地问道:“是吗?变好看了吗?”
这是她以前和人客套时,常会用的套话,但是用在这里,倒让章序瑜打消了念头,忍不住取笑她道:“美的你哦!今天几点回家?”
沈爱立忙合上了日记本,“下午稍微收拾一下就走,大概三点多。”还要去厂里办下请假手续,和同事做下工作交接。
章序瑜点头道:“行,一会我让保卫科的小李送你到车站。”她因为经常搞宣传工作,和各个科室都熟的很。
沈爱立原想推辞,却想到她准备将宿舍里的一些非必需品都整理带回家,估摸还是要有人帮忙才行,“行,那就麻烦你费个人情。”
章序瑜轻轻打开沈爱立伸过来的手,“走开啊,和我客气什么,你在家吃好点才是正紧,”说到这里,章序瑜顿了一下,还是启口道:“你别怪我多嘴,不管怎么样,你的营养得跟上,身体跨了,别说提升业务能力了,你总不能上班一年就办病休病退吧?”
沈爱立心里不由一咯噔,这是序瑜说的委婉,她要是给领导和同事留下坏印象,以后想进一步就更难了。
“序瑜,我明白的,也就你这样费心我的事。”沈爱立这话说得极为诚恳,在原主的身边,有耍小聪明爱占便宜的人,有自以为是的为你好而疏远的人,可也有序瑜这样因为气味相投而倾心相交的。
这一句倒是也微微触动了章序瑜,以前她对爱立好,是两人在大学时期就是社团里的好友,爱立人虽热诚、实在,却是个锯嘴葫芦,进厂一年还是独来独往,吃饭都是独自一个人,头一回听她这样说话,既稀奇又有点小小的熨帖,忍不住又多嘴了一句,“阿姨是见过风浪的,你漏点口风,她就明白了,还有,救急不救穷!”
沈爱立没应声,微微笑了笑,她虽然不赞同原主的做法,但是能理解。
原主妈妈以前是汉城南华医院的护士长,现在在医院的供应科工作,一个月工资也有52块钱,哥哥沈俊平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汉城编辑部,本来是大家眼中的天之骄子,后来被划为“右派”,下放到汉城下面的宜县有色金属管理站银岩矿当矿工了,一个月领35块钱。境遇的前后变换,说一句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倒是在宜县那边成了家,嫂子杨冬青现在是汉城食品厂的临时工,一个月18。
整个家庭的收入也勉强上百了,在汉城算得上中等阶层的市民家庭了。
只是,嫂子家是宜县下面农村的,和沈俊平结婚后,沈家托人将她弄到了食品厂上班,杨家兄弟姐妹六个,杨冬青是老大,不忍心看爹妈和弟妹挨饿,每个月总要贴补一点。
一开始只是十块八块的给,后来就变成了二十、三十的给,说是弟妹大了,想供他们读书,小夫妻俩的工资几乎全部给了娘家。
沈俊平一月回来两三次,吃住在矿上还好些。杨冬青是住在家里的,吃穿用都朝沈玉兰拿钱,今年入春后,又怀了孕。
沈玉兰怕她营养不良,对孩子不好,都省着口粮给儿媳吃,爱立看不过眼,将每个月的10元家用补贴,提到了20块。沈玉兰本不想收女儿这个钱,说她又不在家里住,家里的花销和她没有关系。
但是原主心疼哥哥,觉得在黑峻峻又潮湿的矿洞里挖石头的哥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些,和妈妈说这是哥哥人生最难的一个阶段,她作为妹妹应该帮助他度过这个难关。
沈玉兰想着女儿工资高,一个月15块也够用,等杨冬青转正以后,就不要女儿贴补了。只是她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女儿竟然会欠下一笔巨款。
本来15块钱是够沈爱立吃饭的,食堂里两个馒头加一份带肉丝的炒菜,也就一毛五,如果不是为了那个人,原主确实不至于得浮肿病。
沈爱立想到原主每天就啃两块烧饼,混着白开水吃了三个月,生生将自己搞成了浮肿病,也要省钱给的那个人,现在或许已经在羊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