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榭下……那不是程氏主家所在吗?阿尧迷糊间想到这,转念又感叹困意怎么说来就来。她索性翻身上床,指尖对着房门设下禁制,呢喃着“就放松一晚吧”。
实在是有些累了。
福山驿站静得很,虽说住满了人,寒风扫过,却不见多少星光。凛夜过半,正是人们睡得最沉时。
……
“小述——你在咳咳咳……”
闻人遥穿梭在火海中,一身亵衣显然是刚醒,手忙脚乱从碧海居跑出来,一猛子扎进青山居。身后跟着一串尾巴,抓不着她,便只好呼喊着摇人来救火。
青山居落在湖中,水风招摇,火势越来越大。
闻人遥是从梦中被惊醒的,下意识跑过来,果然不见闻人述的踪影。四五岁的小孩正是分外灵活的年纪,她仗着身量小,躲过砸下来的房檐,一骨碌溜进耳房,闻人述就在火场中哭得撕心裂肺。
之后怎么出来的闻人遥忘了,反正她和闻人述顶着两张黑炭脸被母亲罚跪在堂前。
“暄夫人,苦鞭来了。”这是仙官在同她们母亲交差。闻人遥一听就知道要完了,扑过去干嚎,“凛姑姑,你打吧,别让母亲来。”
苦鞭又细又硬,闻人遥怕极了那玩意儿。
她再抬头,抱着的哪里是凛姑姑,分明是她那一脸冷漠的亲娘。暄夫人毫不犹豫给了她一个耳光,这声响听得闻人述停下抽噎,爬过来也要抱暄夫人。
闻人遥是假哭,闻人述却哭得真情实感,“娘,你不要打阿姐,是我打翻了烛台!”
满山惊雀飞起,离开深山中这一座囚笼。暄夫人高高举起手,望着小女儿空茫的眼睛,终究没让巴掌落下去,只说:“火烧离魂,会如何,背。”
“火烧……木仙草……”闻人述哭得忘情,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闻人遥半边脸肿得老高,一脸倔强替小妹开始背:“凡我族后代,须远离一切火种,木火相克,双藤同连,二子尽诛于火,羽衣必灭。心心同感——”
“啊!”闻人遥被暄夫人不轻不重踢了一脚,摔在地上。
暄夫人冷笑:“整日告诉你中庸之道,如今你还待抢话出头,闻人遥——喜欢背就跪在这里继续吧。”
“……邪火稚木,死无葬身之地。”
闻人遥抬头,暄夫人的院子如一方高墙,从这里看天,永远只能看到四四方方的一块碧玉。她躲开日光垂眸,任由眼泪打在青砖上,默默揉揉自己的膝盖。
碧海居也是这样的。一方小院是不是要困住她的一生?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不远的将来,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以闻人遥的身份回去了。
——怎么梦到从前了?
阿尧睡得并不安稳,蓦地坐起来,只感觉梦中烟熏火燎分外真实,让她身临其境。
脸侧荧光幽幽,她侧眼看,朔源宝堑竟然还支应着未曾暂眠。阿尧脸色微霁,伸手轻轻覆上朔源印,默默同它道了句“睡吧”。
不对……先别睡!
阿尧拉开帘子,靠在纸窗边,神识传递回来的画面叫她精神一振:
福山驿站起火了,前楼大片旅人匆匆推门,顾不上仪容,皆是形色仓惶,拖家带口往驿站大门赶。只除了——阿尧走出屋子,三五步来到天井旁,扬首看三楼楼梯口,那里火势最猛,甚至能瞧见火星子飞溅。
浓烟遮住了三楼住户的逃生口,人群沸腾哭号,却始终不见有人能突破火海,倒有几人借着回字楼的便利,不管不顾从四楼跳下天井,摔在地面,身上的火焰只停顿半刻,又借着风燃起来!
“走水了!救火啊!”有人被突如其来的火球吓到,看着坠楼之人痛苦□□,便脱下外衫扑打烈火。
阿尧似有所感,扬首正看见一名年轻女子在火海中把小孩伸出楼头,眼看就要把孩子扔下来,她不动声色施术托住女孩。人落在地上后,她换了脸色,匆忙跑过去也学着旁人扑火。
女孩没哭,却是一脸惊惶看着楼上。阿尧对上女孩的目光,捕捉到身后一闪而过的黑影,暂时收回了灵力。
“快跳啊!别怕——不跳活不成了!”
自发地有人跑回屋里拿出被毯撑开,好几个男女便也靠过去帮忙,招呼着三楼四楼往上的住户赶紧跳,眼瞅着这上行风将火势越吹越大,不果断些,迟早要被毒烟拖在高楼。
“啊——”
阿尧面前的女孩忽然尖锐高鸣,脸上极度惊恐,似乎看见了什么非常可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