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寒聿皮笑肉不笑,悄悄回眸,发现阿尧还在走神,于是轻轻用手指戳了她的肩膀,“深渊下有白骨,大概形成于百年前。”
人不清醒的时候,他尚且可以稍稍逾矩,眼下师妹行动自如,他倒是不好再跨过师兄这个身份做些什么,只能保持距离。
阿尧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暂时对这里毫无头绪,她掉下来事出突然,本来并没有打算一探究竟。不过听赫寒聿这么一说,她踌躇片刻,转头看着燎赤,问:“你的人?”
“嗯,”赫寒聿点头,“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师兄,你怎么能动用灵力?”阿尧无语凝噎。
赫寒聿于是挑眉,小小一丛火焰自他指尖绽放,照亮两人半边脸:“摔迷糊了?这里是沙森。”
在沙森,赤焰莲主宰一切。阿尧恍然,摸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在南郡见过伏青。”
“金陵有一座小城名唤志川,尧山是志川的天险。伏青——或者说伏青的非肉体存在于尧山中,曾与我短暂交手。天华氏族裔折在那里,八成他们族里有派人往尧山收尸。所以,她应该已经离开。”
阿尧观察赫寒聿脸色,见他没什么表情,继续说:“不知师兄有没有去过风月台?”
赫寒聿缓缓握紧拳头,眸光晦涩,“去过。”
风月台对他们两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地方。闻人遥被毙于风月台的消息传出来时,赫寒聿在西部捉妖,正用他那拙劣的术法与妖打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攒齐了换灵石的妖物,乍然在市民口中听见噩耗,他几乎不去想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赶到风月台的。
彼时灵界封锁风月台,南北二极倒转,累累剑痕从此不为人知。
再往后,他疯了一样去求逆天而行的路。
“风月台附近有饮魂阵。”阿尧陷入回忆,正好错过了赫寒聿翻涌情绪,“我怀疑——也不算怀疑,那饮魂阵应当是用来镇压你的母亲。”
万剑宗藏经阁那两本手记,清楚点明饮魂阵大阵嵌小阵,大阵有四,小阵存十。假以时日动用四大阵联合,那就是要对付不得了的妖异。
譬如伏青。
燎赤眼珠疯狂转动,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决定此生都不会向赫寒聿提起自己曾经对阿尧起过杀心。
赫寒聿驻足,缓缓梳理阿尧透露出的信息,罕见地有些茫然:“你觉得这下面同样是饮魂阵?”
这是重点吗!
阿尧不否认,惊奇地看着赫寒聿。伏青好歹是赫寒聿的母亲,他就如此无动于衷?
她于是又把在尧山看过的,关于伏青与婴儿师兄的那段碎片掰开了说给赫寒聿听。赫寒聿垂眸,把阿尧身上垂下来的外袍重新拉起来,笑得无奈:“我知道这个。伏青是魂蛇,她对我施了魂印,他们俩谁都不想要我,那段记忆……我小时候每夜都要被迫温习,估计是伏青厌恶我拿走了她的妖骨,也不想我与赫渊做一对正常的父子。”
“我对她,没什么感情。”
阿尧迟疑着点头,“那你为什么……要同九头鬼抢她的残魂?”
赫寒聿伸手揉了揉阿尧长发,蓦地靠过来耳语:“秘密。”
“主君!”燎赤怪叫,打破了面前微妙的气氛。赫寒聿嘴角虽噙着笑,眼神和看死人没什么区别,定定望着燎赤。
燎赤只好指着两人身后,说:“那边似乎有东西掉下去了。”
阿尧感觉耳尖有点热,探头越过赫寒聿往深渊瞧。深渊如一张血口,把掉进去的生灵都抹灭,只剩地底风循环往复的声音。但她定睛一看,似乎有纯白的微点从地底飘上来。
“下去看看。”阿尧拽住赫寒聿,反被赫寒聿带回来,他摇头,面上明显不赞同,“你新伤未愈,不宜轻举妄动。”
“这不是有你吗?”阿尧抿唇,结印带出归雪剑,回头看着赫寒聿。
赫寒聿微怔,笑得满足,“好。”
……好什么好!
燎赤默默跟上,身量比阿尧更矮上近一半,落在后面像条小尾巴。
三人一路御风,下沉到更阴暗的地方。光点明灭,稍纵即逝,等到他们落地,之前看见的光点就消失了,地底盘旋风声呜咽,满地白骨与她在玲珑寨所见如出一辙。
真正来到深处,反而摆脱了沉重水汽,地底干燥不已,阿尧蹲下来用两个指头捻起白骨,还未细看,白骨恐怕是风干多年,顷刻碎成小片。赫寒聿漫走了一圈,在头顶留下禁制,踱步过来问:“如何?”
阿尧没看出什么门道,决定和之前在玲珑寨一样,直接把白骨堆扫开,看地底脉络。
她没办法运转灵气,只能用手生刨。赫寒聿见状,也没追问,跟在旁边一起帮忙,白骨滚下骨堆后碎裂,地底一时间颇为吵闹,阿尧好不容易拽到一片类似布料的东西,手上用力,鲜红金缕衣飞出来,带起灰尘。
呃——
阿尧看清手里是什么,应激般将金缕衣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