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恨还来不及,怎么会爱。那人还给了我天生不能言的嗓子,你见我爱过么?初入清虚时,我因为不会说话,不知吃了多少苦。”
将涉云重新睁眼,点漆的眸子里恢复了清冷,“只可怜苏良櫂那个傻小子。他明明也被硬塞了一样的情感,却把情爱误以为是孺慕。”
“你把他的声音夺走了,”圆珠道,“便是爱,也说不出口。他还没有你的天赋,在道门中,只会更凄惨。”
“那又如何呢,”将涉云说,“让他先替我尝尝这继承自本尊的情爱,究竟是蜜是毒。”
半晌,圆珠叹息道,“后堂的夜明珠碎了几个,我去换上新的。”
将涉云走回案前坐下,抚着宣纸轻笑道:“再重新归置归置镜子。笨蛋圆珠,被人偷走了一面镜子都没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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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婧不敢在圆珠杂货铺前停留。她抱着少年,七拐八弯地穿行,最后躲进一条小巷。
“苏良櫂,你还好吧……”
明婧放下苏良櫂绵软的身体,让他自己靠墙站立。
少年的膝盖猛地一沉,他背后的道袍摩擦墙面,发出轻微的“呲”声。明婧刚想扶他一把,苏良櫂咬着牙,双臂使力,又摇晃地立直了身子。
少年高束的发冠散了一半,鬓边垂落的发丝随风摇晃着。他柔白的脸廓半遮半掩,有种凄凉的美感。
劫后余生的喜悦,好像并没有明婧想得那么轻快。
苏良櫂低垂着脸,明婧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她望见少年硬撑起的消瘦双肩,莫名感到有点悲伤,原本询问的话也一并吞回了肚子里。
“怪明姑没用,我打不过将涉云。这笔帐,咱们先暂且记下!”
少年机械地点了点头。
明婧正想再对他讲几句,她腰间的玉符突然剧烈地振动起来。
“掌教师兄找我有事,你……先休息片刻。”明婧说着,背过身,掏出寒玉符。
苏良櫂抬起一张苍白的脸。
刚刚在明姑怀中哭泣时流下的眼泪,已经风干了。虽然,他也只掉了两三滴泪。他其实并不能分清眼泪中蕴含的,到底是哪种苦。
“师妹,你方才去了何处?为何一直联系不上你!我差点亲自下山去寻你了……”他听到了掌教真人焦急的声音。
“等等!师兄你千万别下山。我和小苏在白鹭道的坊市,我们方才进了一间店,兴许是店里有禁制,阻断了通信。”明姑这样说。
“那就好。”
不知为何,他从掌教真人简单的三个字里,听出了失而复得的喜悦。苏良櫂想,他们师兄妹的感情一定很好。
“师兄,我刚刚遇到将涉云了。”
“将涉云?!”掌教的声音顿了一下,“他没有对你不利吧!”
少年望着明婧的背影,通红的眼眶又有了几分涩意。在那间充满檀香的杂货铺的记忆,一瞬间回笼了。
身体无法动弹,口不能言,嗓子钻心的疼……只能发出悲鸣。
将涉云站在烛火边,将修长的手指置于灯芯中炙烤。道士柳眉弯弯,那张与他相似面容上,满是云淡风轻的笑。
呜啊——卸掉他的下巴。
呃啊——灼热的手指穿透喉咙。
呜咕——拧转、研磨、抠挖。
滴、滴、滴。
将涉云拧着眉毛,提着染血的手指,回到烛前。像处理用过的刑具一般,又将双指放在火里反复灼烧着。那副与他相近的眉眼里,尽是刽子手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