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远觉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的《罪与罚》里有一句话写得很好。
那就是,“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什么都能习惯的”。
现在的情况就充分证明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这些鬼上车已经持续了五分钟了,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陆陆续续奇形怪状的鬼仍在不断从门口路过。
可他们四个人已经完全不恐惧了。
施远眼睁睁看着对床的苏茶从一开始的恐惧得啪嗒啪嗒不停掉眼泪,到现在两眼麻木不仁,看起来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下面那个余烬更狠,这哥们在看过第八个鬼在他们门口把眼珠子掉下来,然后被下一个鬼一脚踩了个爆浆之后,就默默从腰包里掏出了一副眼罩,直接戴到脑袋上,躺下去就着了。
而白落枫已经拿着手机戴着耳机,一声不吭头也不抬,好像已经在听歌了。
施远叹了口气,他也有点怕不动了,于是往那儿一躺,拿着手机翻起了相册。
白落枫眉头深皱。
他的手机页面上是一条又一条被收藏起来的语音。
白落枫没听音乐,他在听语音——更准确地说,他在听肃郁生前给他留下来的语音。
五年前的肃郁去世得很突然,留下来的语音都是些很日常的对话。
比如“我马上到了”和“今晚上不用很早回去,能留下来陪你”之类的。
他来来回回点了好几条,又把耳机从耳朵上拿下来,仔细侧耳倾听了一下广播里略显沙哑的列车长的声音。
这不是很像,这简直一模一样。
白落枫活这么大,就没听过谁和谁的声音能像到这个地步,简直是复制黏贴。
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把另一个耳机也摘了下来,低着脑袋开始沉思。
广播里的列车长还在说话——自打鬼上车开始他就在说了,已经一刻不停地说了快五分钟。
列车长说:“本次列车开往彼岸方向,请带好您的行李和车票,自行挑选房间位置。手持黑色车票的旅客,请前往一至六号、及八号车厢;手持黄色车票的旅客,请前往九号至十八号车厢。”
“请远离七号车厢。重复一遍,为了您的安全,请远离七号车厢。”
“此外,如果您在本次列车上发现了‘人类’,处置权将全权交予旅客自身,请您无需担心地自由处理。但是,如果您发现了非人类的‘外来客’,请联系乘务人员,列车长会负责处理。”
“为了您的安全,切勿对‘外来客’出手。”
“距离列车检票结束还有三分钟,请您尽快检票落座。”
“祝您旅途愉快。”
“各位旅客,欢迎您乘坐本次列车……”
列车长又把话从头开始说了,像个复读机。
等同样的话又重复了三四遍,列车长就闭了麦,切断了广播。
他们卧房的门也吱呀一声,被缓缓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