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心里要说没火不可能,二十两银子啊,就给他整几样旧家具,桌上扔卷红纸就完事了。
他拿了银子的,虽是他四嫂先垫付的,但这钱他肯定是要还他四嫂的。想当年,除去他四哥四嫂没操办过,其他几个哥哥讨媳妇哪个不是置办了一铺一盖,打了家具,到处都还张贴了大红喜字,他们哪个又给了爹娘半文钱?
到他这,自己出钱不说,连一铺一盖都没给他备,按他们当地习俗,男方家是要准备一床盖被一床垫被的,其余的床上用品及箱龛才是女方家准备。
他虽是幺儿,可也是爹娘亲生的,爹娘如此偏心着实令他心寒,一张脸不由冷了下来。
方氏见了忙将他扯到里屋,“听我说,明儿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敢生事,不吉利,万事都先忍着。要是心里不痛快憋着难受,找个没人的地儿吼几嗓子去,千万不敢在这节骨眼去爹娘跟前找不痛快,知道不?”
老六点头。
方氏在他肩上拍拍,跟着走去大屋,招呼刘氏高氏,“咱们替小老六张罗一下,把喜字窗花剪出来,该贴的地方都贴上,好歹把这屋整出点办喜事的样儿来,也不枉老六叫咱们几个一声嫂嫂。”
几人都忙活起来,左邻右舍也陆续前来送礼,送的都是过日子需要的家伙式,盆儿瓢儿啥的,也有直接背来半袋大米的,还有送腊肉送干货送一段衣料的,无一例外都用大红纸剪了喜字包着或贴着。
没多大功夫,桌上就堆得满满当当,平空添了几许喜庆的气氛。方氏在有村民来送礼时,就打发老二去问孟氏要来了炒好的南瓜籽儿,招待大家伙。
一些村民进来新房,见只有几样旧家具,连新漆都没上,嘴上没说啥,面上也堆着笑,说着吉利喜庆的话儿,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看得老六心里堵得慌。
下午他从简宁那转来,看见她娘挨家挨户在通知村里人明儿上他家吃酒,他还以为他娘啥都给他准备妥当了,想着他爹在地里干活辛苦,他还特地自己跑去和族长商定接亲事宜,省得他爹劳累一天回来还得为他的事跑趟腿。
他一心为爹娘着想,爹娘却没拿他这幺儿当回事,老六越想越憋屈,好在老大丁有旺这回还有个当大哥的样,看出他心里压着火及时开解了他。
老大道:“想开些,横竖你成亲后又不常在家住,弟妹的二叔在县里开镖局,你也在县里跑堂,你们在那边租有屋子住着,爹娘的手也伸不了那么远。”
“不像我们几个,虽然分了家,可依旧住一个院里,时不时要被爹娘捅刀子。你大哥我再过几年也是要做爷的人了,可还不是经常被娘骂得跟个龟孙子似的。”
“同老四比,你比不了,可同我们几个比,你已经是在天上了。知足吧你,别跟自个过不去。”
“哟,在天上那不成神仙了?”老大话落,高氏笑道:“小老六,你成仙了可别忘了你三嫂,天宫里有啥好吃的记着给你三嫂也捎点回来,打打牙祭。”
除去老六一屋子人都笑起来,听到笑声,在主院上完茅厕出来的老丁头,走过来朝这边偏院探头瞅了眼。透过窗子瞧见一屋子人,几房儿子儿媳都在,欢声笑语的,他心里暗骂了一声。
要不是他们两个老的省吃俭用,攒钱置下这两座院子,又置了十几亩地,哪有这些兔崽子们如今的好日子过。
他悻悻转身回屋。
孟氏盘腿坐在炕上在纳鞋底,她虽嘴碎为人刻薄歹毒,但论做鞋满村还找不到几个比她做得好的。
她手指套着顶针,手中锥子在鞋底上锥一下,再用大头针穿过鞋底,随手两手用力分扯着鞋底两端搓好的麻线。麻线深深勒进鞋底,再锥下一针,不时还偏头拿锥子在头上蹭蹭,再又锥进鞋底,动作异常麻利。
老丁头慢吞吞地装上一袋烟,坐在桌边吧哒抽着,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隔会,他看向孟氏,“明儿迎亲的两对童男童女定了谁?”
孟氏扯着麻线道:“丁权丁富,再就是柳婆子家的春妮和丁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