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纶轻轻点头,并未作答。
难怪啊,知道自己是顾家的,还不肯吃点小亏,看来也是个草莽里出来的。打听清楚了来历,那目的也就不难猜了,他轻笑一声:“难不成是为了这季的生丝?”
今年局势大变,生丝的产量也风雨飘摇,对于能在番禺开场子,还着力外销的大商人而言,怎么保持原料的数量,就成了当务之急。只是派这么个小家伙过来,不是方家的脑子不清楚,就是那鲁莽是装出来的,还真是让人玩味。
周正纶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有兴趣?”
顾氏也是贩丝的大户,有点想法不奇怪。
谁料顾云开却笑了笑:“何必那么着紧?有个新人冒头,总好过一潭死水。”
对于原本趋于稳定的市场而言,突然出现的外来者可是个惹眼的存在,他家又不愁生丝发卖,自然要摆一摆身价,若是能抬一抬价就更妙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周正纶都忍不住多看了老朋友一眼。顾云开挑眉道:“怎么,你家还真准备跟南海那位结交?”
虽然距离遥远,但赤旗帮的异军突起,对于江南也是有影响的,尤其是南货的价格和航路,更是要受制于人。但是世家真跑这条线的,其实不算多,都是跟倭国做做买卖,操控国内市价,反正他们顾氏是没把这新出现的海上大豪看在眼里。
周正纶见他如此问,只摇了摇头:“哪里的话,你也知道我不怎么管家中的生意。”
顾云开知道这位老朋友是有意考举的,可惜这两年太乱,就被拖了下来,对于家里的事务更是放在“耕读”上,本就不怎么操心商场。听他这么说,也不由放心了,笑道:“也是,这等俗物,何必多花心思。”
两人把这事抛在脑后,又自顾玩乐起来,等到酒过三巡,旁边突然传来了喧闹声。
是诗都对的差不多,谈天说地也摆足了排场,听到热闹,自然引得众人纷纷望去,周正纶立刻问道:“去看看那边怎么了。”
身边书童立刻跑了过去,不多时回来道:“启禀公子,那边正在玩骨牌,人多了些。”
骨牌是博戏用的,也是游园常有的事情,而且赌注有大有小,人多了极为热闹。然而这可是他办得宴席,谁敢在这里豪赌?
心中一突,周正纶站起身:“各位不如一起去看看。”
主家都发话了,旁人哪还有不凑趣的道理?一群人浩浩荡荡往那边走去,离着老远,就听到了呼喝声。
“开了开了!这次定能赢下!”
“唉!这发的是什么牌啊!不成不成,又输了!”
“不行换我来!”
“别挤别挤……”
如此喧闹,简直跟那些市井混混无二了,周正纶的脸都沉了下来,拨开了人群,径直走了进去,就见两人正对坐中间,都是红光满面兴致高涨,那个得意洋洋拍打着折扇的,不是方陵又是谁?
“周公子!”
有人察觉周正纶等人到来,不由惊呼出声,呼喝声顿时就低了。这可是赏花游园的诗会,玩骨牌还玩到这么吵闹的,多少有些跌了份子。
然而看到来人,方陵却笑着打了个招呼:“周兄来了,这些朋友约我打牌,这不是手气正旺呢。”
看他身前堆砌的碎银子、玉佩和荷包,的确是手气不错啊,而且玩的应当不小。周正纶还没发话,一旁就有人羞愧道:“之前跟方公子行酒,他不善飞花令,这才小赌一把……”
方陵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大大方方把面前的物事一拢,交给身旁站着的小丫鬟,站起身对众人笑道:“各位承让了啊,改日请你们喝酒。”
见他这副模样,顾云开都笑了出来,在周正纶耳边道:“没想到还是个有赌性的。”
可不是有赌性嘛,而且多半是有输有赢,才能聚起这么多人。周正纶看着那少年人明亮的眸子,也轻笑了出来:“喝酒还不容易?那边摆了宴,大家当一醉方休。”
方陵顿时笑了:“那得尝尝周兄的好酒!”
他这番话,顿时又引来一群人或是明显,或是隐蔽的轻嘲。好赌好酒,口无遮拦,放在一群世家子里,实在太像个异类了。
然而周正纶却不觉得这么简单,年轻气盛,行事鲁莽,还有赌性,这小子表现出的一切,不都是诱人结交,甚至去欺瞒的吗?放在赌场如此,放在商场更如此,况且哪怕自己不在身边,也能聚拢起这多人看热闹,想来这方公子的大名和品性,很快便会传遍余杭了。
陆俭选的人,还真有一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