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竟这般自然而然地拿起旁边的针线,垂眸开始缝鞋。
穿针引线,无比熟稔自然。
缝到一半,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清沥沥的嗓音,像刚出谷的黄莺。
一个浑身上下湿漉漉,脏兮兮的小女孩,抱着只小狗崽跑回家,“爹爹!!”
她长得很像夏连翘,也有点儿像他。
凌守夷秀眉微剔,不假思索,无比自然地上前一步,替她整了整衣角,“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小女孩儿仰着脸笑,脸上泥巴东一块西一块,像只小花猫。
这是……他的家。
有桃花流水的,有子女绕膝的,
吵吵闹闹的,温暖的,有夏连翘的家。
凌守夷微微一怔,还没想明白夏连翘为何会成为他的妻子,眼前的一切又有了变化。
是被鲜血染红的天际。
往常云雾缭绕的天宫前尸横遍野,一个眉目冷峻昳丽的小童,安静地行走在鲜血中。
在这一刻,他的父母,他的家庭分崩离析。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母,也是最后一次。
匍匐在天池前挣扎的巨龙,龙鳞被剥,龙筋被抽,龙血染红了天池,天池的水满溢出来。
远处另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他看到她的容貌,脸很尖很瘦,或许她从前是丰润的,唇瓣干燥皲裂,或许从前是娇艳的。
唯有一双眉眼,如墨画一般。
他动了动唇,想喊,妈妈。
人人都说女人从前最温柔可亲,天真无邪。可女人的眼底,此刻却清冷明亮的如一把剑,这并不是个疯子的眼神。
她喃喃,又哭又笑,“他们都是骗子。”
“是这世上最高明的骗子!”
“一群骗子!!”
她上骂天,下骂地,骂遍这世上一切神仙,很快就有人将她带走。
小童一声不吭,踩在血泊中,他的目光死死地看着尸身的脸。
他记得他,他见过他,这天兵曾经给他带过下界的糖葫芦。
有人走到他身边,抚着他的头叹气,“神仙动情,必有灾殃。”
“为一己之私欲爱恨,叫这么多人陪葬,死者何辜?”
“到最后甚至还落得一死一疯的下场,除却多添数千条亡灵,不过一场空,值得吗?”
为了一己私欲,死这么多人,而自己沦落到一死一疯,下场凄凉的境地,当真值得吗?
值得吗?
他反复叩问。
如果夏连翘是仙门中人,他们或能结成共追大道的烟霞道侣,可她是凡人,应龙前车之鉴在前,追求这样的爱情当真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