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珠从盒中取出辟兵缯,系在婴儿粉嫩的胳膊上,不舍地捏捏他的小手。
“皇子很康健。”她对茹氏说。
应星身上长的红疹,她上次在昭台宫见到就已经恢复如初。
茹氏敛首退下,又将幼儿抱去给兰重益看。他照例在小孩胳膊系上了辟兵缯,以祈驱灾避祸,长命万福。
庞嫣掌权,庞家就是朝廷权势煊赫的外戚。今夜大半族人都在殿上,这当然是庞嫣的精心安排。
“百日宴认亲礼,傅姆,你把孩子抱去给大家,让他见一见庞家叔伯。”
庞嫣吩咐下来,孩子到了众人中间,一个个围着看。
“肖似陛下呢,你瞧这眉眼。”纯粹看人的人说。
“哪里像了,皇子是庞家的种,流的是庞家的血,定然像我庞家人更多些。”胆大妄为的人说。
庞家是将门出身,非世族正统,子弟多数还是地痞一类的缠账,操一口不堪入耳的市井粗言。
庞嬴听不下去了,“要是姑母听见了,你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庞嬴一吓唬,那些混账才老实起来。
婴儿嘴里吐着泡泡,小手在空中挥舞,有人逗他就咯咯地笑。
俗话说,“抱孙不抱子。”庞五郎早已是做祖父的年纪,家中孙儿孙女不少,但当他抱着小小的一团还是舍不得放开。
宫中唯一的帝子是庞家所出,原本不受重视的庞泽地位提升,连父亲庞五郎对他也不再漠然相待。
但他天生沉敛寡言,朝臣恭维道贺,他应付不来,唯有一笑。
庞泽真心笑的时候很少,唯独面对应星才会露出温柔真实的一面,敞开一个父亲的内心。
孩子到了他怀里,他把孩子的脸偏向身后,那儿坐着他的母亲韦氏。
韦氏身份低贱,本无资格赴宴上殿,但庞贵嫔开恩,允她远远瞥上一眼。
望着漂亮如同磨合罗的婴儿,韦氏抹着泪,哽咽道:“好一个宁馨儿……”
庞绾厌烦地皱了皱眉,“这里可是金殿,上头坐着陛下,庆的是皇子百岁,哭哭啼啼也不嫌晦气。”
韦氏被小辈训斥了也不敢多言,赶紧止住哭声。
看她低眉顺眼,庞绾又在心里鄙视嘲笑了一番。即便血缘上是皇子的祖母,也还是上不得台面。
趁着举杯的空当,她朝上座瞥了一眼,除了姑母在和自己的母亲谈话,哪还有皇帝的身影。
怕是又去哪玩了。
她暗暗撇嘴,年轻就是任性,不开心的事扭头就忘,皇帝做到她这份上,还真是可怜。
桂树花枝掩映长廊,清幽阗静,真珠屏退了宫人,放下夜光杯,四肢舒展地躺在廊下。
便殿僻静,无人过来,她倒是不必再端着皇帝架子。
君举必书,皇帝言行都有史官执笔,容不下半点瑕疵。仔细想来,做皇帝还真是无趣,人前要摆出为人瞻仰的姿态,人后也不敢松懈懒怠。
“到这来了。”耳畔传来兰重益沙哑微醺的笑声。
她望着他,“那儿太热,老是想睡觉,史官又总是盯着,我只好逃出来吹吹风。”
“陛下真的在意史官的看法吗?”兰重益在旁边坐下。
“你叫我陛下的时候,没来由地感到害怕。公子,你不是一直叫我真珠,我喜欢你那样唤我。”
他俯下身,凑近她的脸,“只要陛下开心。真珠,你醉了是吗?”
“你好像有心事。”真珠眯了眯眼,兰重益的五官轮廓清晰地映在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