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吓得那书生惊慌失措抱着我的手臂不敢撒手,我忙安抚道:不必惊慌,这只是有歌女在唱歌,公子莫怕,我同你一起回去便是。
天上月色依旧,好在夜深人稀,见到这场短暂风波的人并不多。
第二日清晨,书生醒来之后便先让人请我过去,我见他神情恍惚憔悴不已,看来还是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昨夜慌乱之中,还未曾谢过小道长的救命之恩,请受伯元一拜。书生从榻上挣扎起身就要施礼,我忙按住他道: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也只是刚好路过碰上了,捉妖除祟本就是我们术士的分内之事。
书生只好躺了回去,吩咐人端了早膳过来,要与我共进早膳,我也早就有些饿了,便没有推辞。二人边用膳边互相报了名字,书生姓谢,名伯元,祖上也都是读书人,到了他这一代有些落败了,本想靠自己努力读书挣个功名回来,无奈今年科举落第,心情烦闷便常去苏州河上游赏,遇上了一位善解人意又谈吐文雅的歌姬,二人便时常往来唱和,疏解他的愁闷,以致于他自此后日日往苏州河上跑,就为了能够邂逅这位歌姬的游船。
我听他讲着,心里对这些才子佳人的戏码有点嗤之以鼻,这样的好事一看便知是有陷阱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伯元把他的事情讲完,有些不安地问我:我和薛姑娘一直相处很好,不知为何她昨夜突然要置我于死地?难道是那些狐妖以身相许报恩的故事都是假的吗?
谢公子还真是天真,人妖殊途本就不是一路,魅惑众生必定是有所图的,我只是在想,听你刚才所说,在你之前,苏州河便常有书生在大雾或者雨天失足落水而亡的,有没有可能都是她所为?我认真想了想,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长得还不错的读书人,难道这个青鲤妖有什么特殊爱好?
谢伯元还在回忆他和那位薛朝阳姑娘的交往细节,此时此刻他都还是不愿意相信,曾经的恋人是一尾青鲤,更难以接受她要取自己的性命。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你们都聊过什么,以至于她这次约你就动了杀心?我好奇地问道。
我因为科举落,被族中长辈斥责,以为我沉迷于烟花柳巷之地,我感到惭愧,想到自己还年轻,就决定重新闭门思过,静心读书,这次是去跟薛姑娘道别的,还说等我科举高中后再来寻她。谢伯元一边回忆往昔一边痛哭流涕地说着。
难得是她以为你要抛弃她,所以干脆杀了你?我冷不丁地冒出这样的想法后就随口说了出来。
我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又怎么会始乱终弃,只是男儿志在四方,不读书挣得功名,也对不起父母和祖宗。谢伯元想来是怕我将他视作风流浪荡子,忙辩解一番,说得言辞恳切,确是感人肺腑的。
我在山上修行时,师父也没教过我如何处理这些事情,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谢伯元了,只好说道:红尘中事自有定数,我是术士只管捉妖,其他的也就不管了,谢公子在家好好休息,我晚上还要再探苏州河,以防止那青鲤出来为祸。
谢伯元忙点头称是,我怕他劳神,便起身回房了,只待月上华枝再探苏州河。
谁知自从这日以后,那苏州河上风平浪静,薛朝阳竟连个鱼尾巴都没露过。仔细思量一下,她也知自己遇到了对手,想避过我的追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有心告辞离开苏州,毕竟我答应过师父是去长安城的,怎么能在苏州逗留太久了,那青鲤若是受了教训不再出来,我也网开一面放她一条生路。
谢伯元心有余悸不肯放我离去,想来也是能够理解的,薛朝阳一日未除,他心中定然是不放心的,我见他少年纤弱也恐再造惊吓,只好再去探苏州河。
都说我们修行之人无七情六欲,冷血而无情,我却不以为然,看这谢伯元就是个例子,在此之前与那青鲤妖恨不得日日夜夜相依相偎犹不厌烦,一旦知道她非其族类,便非令其死方才罢休,当初的情与爱又去了哪里,情爱这东西着实有些不靠谱啊,想来还不如我们方外修行的人有些一视同仁的慈悲心呢。
听说苏州的寒山寺是一处风景旖旎的地方,如今已经入秋,枫林渔火,令人神往。谢伯元这样的读书人都特别喜欢交游,譬如春来看花,月下游湖,秋来红叶如织,无论如何总是要去看一看,写一写诗的,才不算枉度了这秋日晴月。
他要去寒山寺,自然是要带上我的,不然揣着忐忑不安出门,总是要败些兴致的。
寒山寺本身建筑并不很出色,典型的江南气质,却好在依山傍水。苏州的读书人都喜欢这里,又平添了许多风雅气。谢伯元领着几个小厮与他的同窗好友边走边讨论着最近苏州又出了什么新鲜事,而我就隔着几米远亦步亦趋地跟着,倒像是人家的保镖了。
因为是白天,我也不太担心薛朝阳会突然现身,毕竟大部分妖精都是喜欢在晚上出来活动觅食的,更何况这里是寺院,她更不可能轻举妄动的,对于她们这样的异类来说,佛寺道观都是需要避开走的地方。
眼看着前面就是寒山寺正门了,我的心也算慢慢放下了。
忽然,传来呼救声,小道长救我!谢伯元的声音尖锐而凄惨,从他刚刚拐过去的拱门处传来。
糟了!我飞身过去却也来不及了,地上躺着三四个年轻男子,正是谢伯元的同窗好友,而他却不见了踪影。
薛姑娘既然来了寒山寺,何不现身一见,姑娘当真要为了一个凡尘书生毁掉自己几百年的修为吗?我立于院中朗声问道,她的气息还在周围,必然能够听见我的声音。
可惜,一片安静,唯有红叶凋零,落在我的脚下,你又是什么东西,来管我的事?这声音是从我身后传来的。
薛姑娘难道没有看出来我是一个术士吗?跟你们是天生相克的。我回身时正好接下薛朝阳的一记飞鞭,你要是不伤人的话,我也不会伤你的性命的。我又加了一句。
薛朝阳狠狠瞪了我一眼,冷笑道:这些臭书生,仗着自己舌若灿花,坑骗了多少无知少女,我这是为民除害,你也不过是个是非不明的东西罢了,少拿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世人。
她说的也是实情,谢伯元这类人,的确属于轻易许诺又会在日后平步青云后负心薄幸的,但这也不能是我见死不救的理由啊。
我紧追着薛朝阳的脚步不放,她似乎也没有想到我这么能打,嘴上却还是不饶人道:我在苏州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术士,只当是这各大名山的道观都是摆来唬一唬平民百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