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放心把后背留给队友,正合八卦阵虚实合一,里应外合的奥妙。
她只是没想过,八卦阵还可以用在山地的地形上。
而胤郎君人不在此,却如同了然敌我形势于胸,仅凭三声哨号,一盏明灯亮于暗室,将这千人大军整饬分明。
八卦阵有死生惊伤、杜景休开八门,暗含十六种变化。胤奚在一棵黄栌树下踹开一个逼近的寨兵,夺过他的火把向后一抛,荒草一点即燃,正阻住张三澜的去路。
火光闪烁在胤奚的回眸,他吐尽一口血腥气,冲张三澜微微一笑。
生门在我,死门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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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玉山本部距别寨不到十里远,那道召人增援的信号烟,封如敕看得清楚。
浮玉山的大当家,既不像一当家那般将野心写在脸上的粗狂面容,也不如早逝的三当家清秀儒雅,而是生了张堂堂正正的国字方脸。
两道剑形浓眉,此时微微敛起。
“谢含灵赢得了吧……”
隔着一道门帘,他失神地轻嗅从里间逸散出来的苦药气息,放低声音:
“假若真教老一和朝廷叫住了板,浮玉山,便没退路了。”
半晌,帘后一人冷淡道:“学男人的那套规则长大,要做回女人;生在世家,又要反世家;与寒庶一个天一个地,又想伸手拉他们一把。
“处处和自己较劲,和世道较劲,有无真本事,明日便分晓。”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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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天快亮了。
胤奚昨夜放的那把火,引来了贺宝姿的队伍,一百余众一拥而上,原本围剿胤奚手下侍卫的山匪,顿时变成了被围剿的一方。
张三澜与贺宝姿对了一刀,满腔愤怒却在胤奚身上,他宛如一只猎犬盯住了食物,借着熟知地形冲出战圈,一味追他。
如果从高空俯瞰,便可见山麓处,有一个八卦形大阵,黑漆漆的人头乾坤勾连,有条不紊地杀退上山的寨兵,时而变阵,卦形旋转,令人目眩。
而太极中央,有两道人影始终一前一后兜着圈子,像阴阳鱼的两只阵眼。
随着天蒙蒙亮,胤奚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一天没吃东西加上耗力失血,他的脸色透出浮雪似的白。
山下的厮杀声从后半夜开始减弱,浮玉山的增援应该被挡住了,不过他和贺宝姿的接应也错开了。
可这才是他曾经整整三年里最熟悉的境况:强敌在伺,危险冷怖,孤立无援。
逼他直视死亡的阴影。
血液却兴奋得战栗。
因为已经有人教他如何自保。
胤奚将呼吸放慢,尽力保持敏锐的清醒。
然而张三澜的脚步突然也停下了。
晨间的冷风拂面,给张三澜吹醒了几分。
现在山上散布着大片官兵,他的部下没有集结,只能说明被打散了。
他被这滑不留手的混球激昏了头,被他溜得满山跑,这会儿才如梦初醒,若再与他缠斗下去,纵使能宰了他,自己又能全身而退吗?
在他往日的想法里,腐朽的朝廷里都是吃粪的孬种,除了和胡人硬碰硬的褚大司马,是他张三澜佩服的真英雄,满朝尽妇人。
可昨夜和那俏娘们对的那一刀,却着实是不弱。
百里荻尽日叨叨着如今的朝廷今非昔比了,他从前不爱听。在他心底甚至觉得大哥太优柔寡断了,又怕得罪世家,又怕惹恼朝廷,前惧狼后怕虎,没有统领宗部的样子。
然而此刻,张三澜举目看不见一个部下兄弟,推测山中战况,头一次萌生出退意。
他知道有条小路可以通向下山回浮玉山,只要回了老巢,说服大哥,大伙换过这口气卷土重来,未必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