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燕京大学的未名湖,是多少莘莘学子的梦中胜地,只盼金榜题名,便能与她朝夕相对。
而如今,在康熙二十三年七月十九日,它只是清代外戚避暑园子中一处不过尔尔的设景,它的主人甚至因为繁重的事务,十天半个月不看一眼。
京城的三伏天里,正午的砖地泼上井水都能立刻烤干,也就早晚透出些凉意来。民间俗称为‘佟国舅’的府上,早已借着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忙碌起来,开始准备着嫡福晋赫舍里氏入宫给女儿佟皇贵妃请安的诸多事宜。
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四十上下年纪,高个子,白面皮,唇上微微蓄着些胡须,也称得个美男子,正斜倚在床边,看妻子按品大妆。
一个月来,发生太多事情,他却一点内情都摸不着。这是追随外甥康熙皇帝近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情况。
揣测上意治死罪,这种幌子也就糊弄糊弄底下无关紧要的官员。但凡手中有些实权,谁不天天琢磨皇上的心意?
稍有不慎,锦绣前程顷刻之间化为黄粱一梦。
“时辰不会耽误吧?”
“不会。富余着呢,我一想到能见女儿就躺不住,丑时就起来准备着。爷睡得沉,不知道。”
“哦,那正好。我同你说会儿话。”
赫舍里氏忙摒退左右,掩紧内室的门。
“爷要嘱咐什么?”
“再有三天,太皇太后可就要起驾去木兰了。你千万叮嘱好娴儿,别使在家的大小姐脾气,诸事上点心。老祖宗要借郭贵人的事情整治她,易如反掌。我都不敢跟太皇太后硬碰硬呢。”
“是。我也正担心着。她打小没吃过亏,这还是头一次动手害人,估计也是气糊涂了。好在,郭贵人没事,龙胎也好好的。”
佟国维猛地起身,在内室里转了几圈,拿捏好分寸才开口。
“我反而就是担心这里。瞧情形,太皇太后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按兵不动。为什么?因为她清楚,娴儿动了手却没有得手,就算叫皇上知道了,也不会重罚。木兰又近在眼前,何苦叫蒙古王公们看笑话呢。倒不如,秋后算账,数罪并罚。”
赫舍里氏一时脑子没有转过弯儿来,连忙追问。
“哪儿有数罪啊?您不是说,皇上默许佟家帮喀喇沁打探消息吗?”
“宫里是宫里,朝廷是朝廷。二公主不是娴儿生的,她又还没当皇后。按理,她不该插嘴。太皇太后和太后出身蒙古,还没发话呢。事不过三,她要是再有什么过错,那可就不是求求皇上能过去的小风波了。”
青城行宫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他要不要让妻子打探一下,宫里的动向呢?
佟国维正犹豫着,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苍老妇人的禀告。
“二老爷,福晋,时辰差不多了,车马那边都打发人催两次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
夫妻俩连忙把仆妇们叫进来,匆匆梳洗完毕,各自出门入紫禁城。
东华门外,佟皇贵妃的乳母佟嬷嬷早已等候多时。
“哎呀福晋,您可算来了。皇贵妃娘娘盼星星盼月亮呢。”
赫舍里氏连忙扶着她的手下了自家马车,换乘禁宫专用的车马,直奔承乾宫。
佟佳颐娴连着病了十几天,喉咙肿到只能喝粥度日。为了不让额涅担心,她这一日早早就起来涂脂抹粉,直到天衣无缝。
娘两个一年到头也不过见个四五次,按规矩行了礼,便赶忙入内室说话。
“娘娘,听说您病着,我便赶忙递了牌子求见。好在,太皇太后那边旨意下得快,只隔了一日就准了。”
“哼,我一个皇贵妃,即便不生病,难道就不能见见家里人吗?”
赫舍里氏诧异地望着尖酸刻薄的女儿,忧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