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戚澜皱着眉头:“不知怎么得,听他的所作所为,即便不是个阴狠的人,也该是个城府深沉的人物,没想到……”
“没想到却是个小孩子。”崔颂补上了后半句:“莫欺少年穷。”
“没看扁他,无所谓,反正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吃吃吃”戚澜把包子推到崔颂面前。
几日前。
陈宴如焦头烂额的上门,找的人变成了戚澜。
戚澜手一摊,表示自己官都丢了一半,实在无能为力,陈宴如压根不信她的鬼话。
自顾自的坐下哗啦的一下铺开布防图:“若以昔日的守备军战力,能抵御多少时日还真是说不准,不过经过这近一年的整治还真不好说。”
戚澜模仿着崔颂式微笑:“抵御什么?陈大人空口白舌一句话就给人扣了这么大的罪名,我要是跟了你算是同流合污呢还是高瞻远瞩呢。”
陈宴如佯装什么也没听见,拿了个杯子压住翘起的图纸一脚:“还有几日光景,咱们再把队形布防整顿一遍,也让他们见识一下,着几年守备军也不是毫无长进,早已是改天换日了。”
戚澜一笑,耐人寻味的说:“大人慎言,什么叫改天换日,这尧都的天可一直是那一片呀。”
陈宴如:“齐王离开尧都去封地的时候,守备军还攥在那个狗官手里,军纪散漫,没精打采的,这次他回来,看到这兵都精精神神的一扫晦气,直接吓个人仰马翻。”
戚澜叹了口气,沉思了片刻:“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从前崔颂说过您熟读兵书,怎么事到临头,就什么都记不起了呢。”
两个不在一个话题的人仿佛突然接通了暗号。
陈宴如皱眉思索:“当然,当然听说过。”
“我跟着我爹打仗,轻敌贸进,逞一时英雄,吃的亏多了去了。”戚澜娓娓道:“我十七八的时候,还跟着我爹驻守西陵边境,我爹优待士兵,严格训练,频繁侦查,但有一条军令,严禁出战,违者重罚,免战牌一挂就是好几年,西戎的人几次来侵袭都无功而返,虽然一时安定,可底下军士多有非议,说我爹怯懦。”
陈宴如一开始不明所以,听了几句突然想起来前几年确实有这么一些事。“想起来了,后来那个什么地方起了流寇,地方军竟节节退败,临时把戚大帅调去平乱”
戚澜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嘴唇,继续道:“对,就是那时候,年少无知,我打开了城门,瞒着我爹,出了兵,结果败多胜少,短短数月,几年的养精蓄锐便毁于一旦,多少朝夕相处的将士啊。”戚澜紧锁了眉头:“我把他们带出去,没能带回来。”
多少年过去了,戚澜每每想起那由自己一手促成的惨状,还是觉得嘴发苦,心打颤。
陈宴如看出她情绪不对,犹犹豫豫的开口:“总督……”
“不要紧。”戚澜摆摆手。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爹回来,差点把我打死。”戚澜实在维持不住笑容,又吸了一口气:“我倒情愿死的是我。”
陈宴如说:“是我操之过急了。”
“是,勿论是我,就是尚书您,怕也是根基未闻,何必给人提那个醒呢,多少年都这么过来了,还争这一时的意气做什么,依我看,现在要的是示弱而非示强。”
“他若真有什么打算,就先卸下他的警惕,就算没有,怎么也没什么折损。”戚澜说。
傍晚戚澜送陈宴如出去的时候,两人已然聊成莫逆之交了,陈宴如与崔颂拱手作别,倒显得他们才是刚认识不久似的。
所以李辅周在城外疾驰而入时,看到的就是和几年前别无二致的景象,城门上稀稀拉拉的几个守卫低头耷拉脑的混日子,城内的巡防也是稀松平常,松松垮垮的衣服不知道多久没有换洗。
马背上的人漏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不过如此嘛。”
还差几天就六十六岁的徐太后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两颊还焕发出光彩,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儿子,看上去更显的红润了。
“周儿”徐太后攥着李辅周的手不放,硬拉着不让他行礼:“这个子又高了不少。”
“母后忘了,儿臣来年都二十岁了,长高什么啊。”李辅周反握住徐太后的手,俨然是个毫无心机的孩子。
“啊,那就是又壮些了,显得高大了。”徐太后高兴的不知说些什么好,絮絮叨叨的说些个有的没的。
崔颂同戚澜用过午饭,就在偏殿给崇光帝汇报革新的日程,眼看着崇光帝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索性合了卷轴:“陛下想必也想念齐王殿下了,要是实在不想听就去吧,耽搁一下午也没什么大不了。”
崇光帝一下子回过神来,匆匆忙忙的瞄了一眼手里崔颂批阅过的文书,觉得真是不知所云。
崔颂一下子想起来自己和崇光帝一起听丘太傅讲学时,这人也是这样,听着听着就神游天外了,崔颂和丘太傅心照不宣,轮番叫他回魂。
想不到此去经年,滔滔不绝的人换成了崔颂,崇光帝还是一如既往。
崇光帝扔了文书,他也就在崔颂面前能稍微的不那么端着了。
“人家母子情深,我去凑什么热闹。”崇光帝颓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