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澜在值班房忽然鼻尖一阵发痒猛然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等着连城回来给自己演示新排的阵型,寻思是不是最近给连城的差事太多了,他回来的路上骂自己呢。
随手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精致的一把短刀,刀鞘镶嵌着一溜宝石,滴溜溜在日光下反着光,刀柄还雕着繁复的花纹,宝刀出鞘,竟然没有开刃,她手指碾过刀刃,一旁连城和竺青未走了进来,两人借着戚澜这根线搭在了一起,越聊越投机,大有形影不离的趋势。
连城见戚澜摆弄他的刀,开口道:“不是什么值钱玩意,总督喜欢就拿去吧。”
“算了吧,皇上之前还赏了把大的,还没细看呢。”戚澜说:“工欲善必先利其器,你怎么回事,那么好一把刀不开刃。”
连城回道:“开了刃血腥气太重,在下一个佥事,本来就不用跟着守备军打打杀杀的,也不喜欢打打杀杀,这刀就当个摆设,挺好。”
戚澜不可知否。
连城又接着说:“下官这刀好不好用不要紧,守备军的兵刃不可不利,账上的银子远远不够定一批新的,总督打算怎么办。”
戚澜闻言一拍大腿,把一边装空气的竺青未吓了一哆嗦,他这个人沉默寡言惯了,身边也大多是稳重人,自从被戚澜带在身边,时不时就要被这一惊一乍的上司吓一激灵。
戚澜说:“忘了找户部的干架去了,快给我像个对策。”
连城:“下官拒绝。”
戚澜才摇头晃脑的说出了下文:“没事儿,将就几天,军队里原有的兵器已经叫白质去清点了,不太差劲的都留下,太差的就回炉重造,又传下话去各人家里有兵刃的带来用自己的训练也成,有些富家公子哥家里多的是,还能多带几把匀给别人,反正白质闲的没事干,过几天我去户部溜溜,万一我这张老脸面子大呢。”
“对了。”戚澜话锋一转“最近守备军的事多了不少,皇粮是不能混着吃了,怎么样,累吗,记恨我吧?”
连城和竺青未交换了个不明所以的眼神,都想这个生命不休折腾不止的小魔头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体恤起下级来了。
连城先开了口,说:“属下都是帮衬连大人,尽些绵薄之力,不足为提。”
竺青未一拱手,跟着说:“总督,说句交心的话,守备军这几年虽是杂役一般,但将士们都是热血男儿,一腔报国的热血未寒,从前没有合适的人带领我们,如今有了,谁人不称赞,我原也以为乍一严办军纪,勤加训练大家会有所不满,谁知几天下来竟没有一声怨言。”
戚澜点点头,原想着这是一群细皮嫩肉的娇养子,没想到也不输暨北男儿。
戚澜得民心也有一半要归功她自己,她不像前任的总督整日神龙不见首尾,除了在总督档房歇息和连城闲扯,剩下的时间都在校场,守备军体系已经十分完整,二百人为一连,十连为一乡,五乡为一师。
分批训练,戚澜从第一批陪到最后一批,中场休息时还总爱跟人比划比划。
守备军一开始还对于派了个小姑娘来当他们的头儿嗤之以鼻,结果几个好手上前较量了几番纷纷落败,自然也就心服口服,再加上戚澜心思细,老早就在校练场上支起了一口大锅,命人盛好了一碗碗放在一旁晾凉,休息时供人随意取用。
她没架子,和大伙儿打成一片,不到半个月,就收服了这五万人心。
崔颂正端坐在窗边,执笔勾画着什么,他放松下来时眉目清浅温柔,恍如入画,谷雨站在他身前,垂首汇报戚澜的日程
崔颂听罢叹了口气:“我干了快十年的宰相,半点不敢懈怠,也没挣得个这样的好人缘,要不我也在宫门口发个绿豆汤,还是和谁打一架。”
谷雨难得见他开玩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崔颂忍不住想戚澜在校场上生龙活虎的闹腾劲儿,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和窗外的新柳一起活泛起来了。
“她和暨北的书信也都查过了?”
“查了。”谷雨答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还有……”
谷雨好像让鱼刺噎住了,欲言又止的抬头看了眼崔颂。
崔颂心情好像还不错,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什么?”
“还有几句骂您的话。”
崔颂:“……”
“就说您多余问。”谷雨心里默念着退出去了。
崔颂立在窗前沉思,不明白守备军一群莽夫,改革怎么就能这么和风细雨的推下去,自己对着一群知书达理的文人,怎么就讲不通这个道理。整日听着他们的推脱,听着他们描绘这盛世之景,自己竟也渐渐相信了这个国家尚且康健的谎言。
如果这一天没有下这一场倾盆大雨在街角捡到满身泥泞的程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