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怀章闻言一笑,对她道:“习乐确实不能救人,但却能救你于自困。人在黑暗里待久了,难免忘了光明的灿烂。生活里,总不能一丝美好之物也觅不见。”
傅缘悲在博安村小溪边哭泣的画面历历在目,她心思又细,常能共情他人心中之痛。
明明自己还在需要被人庇护年纪,却常想着尽己所能庇护他人。她这样的人,待在北境这等环境中,长此以往下去,怕是会自困难解。
傅缘悲听不大懂师父的意思,习乐为何会同光明联系在一处,但是三年相处,她已然为师父的才能所折服,师父说是,那就是!
念及此,傅缘悲重点一下头:“嗯!”
在木岚县这里,魏怀章要做的事不大顺利,便没有当初在鹿头庄时那么忙,反倒是傅缘悲忙得脚不着地。
上午吃完饭,两个时辰去孔思鹊处学医,回来吃完中饭,便跟着魏怀章学礼乐射御书数,相处的时间反而是大大增加。
在木岚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魏怀章耳边,时刻萦绕着小姑娘清灵悦耳的声音,一声声地喊着师父。
他也逐渐看着傅缘悲,一点点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
即便粗布麻衣,未施粉黛,也依旧掩饰不住她窈窕昳丽的姿容,身高都跟他鼻尖持平了。
就是小姑娘长大了其实也不太好,有时他外出回来晚些,或者冬日里衣裳穿薄些,会挨骂。
而傅缘悲,在学会琴箫之后,便慢慢理解了魏怀章送她琴箫,教她习乐的缘故。
每每救治过伤者之后,又或者再见残酷之事,心间抑郁难解之时,她便会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凑一会儿箫。
几曲箫毕,心下平静,归于淡然,似乎便又有了面对这般生活的力量。
她学会的第一首曲子,便是师父前两年,在鹿头庄时谱写的《惜安令》。
那年过年,同鹿头庄的百姓一道吃过年夜饭,他回去后,便写了这首《惜安令》,整首曲调很和缓,但无婉约之感,反而潜藏着一股安抚人心之力。
每每听到《惜安令》的曲调,她便能从中感受到师父渴望天下安定的愿望。
师父所赠的这把琴箫,不知不觉间,已成了她汲取笑对生活的勇气的土壤。
这期间,北齐皇帝依旧不断派人前来游说,企图叫魏怀章归顺。
赏过,罚过,也逼过,但魏怀章丝毫不为所动!哪怕身死埋骨,亦要魂归故里。
对魏怀章重节的赞扬,便渐渐在北境流传开来。
而北齐皇帝,对他欣赏过,愤怒过,无奈过,直到现在,发自内心地敬佩着。他也愈发舍不得放魏怀章回去,只想再努力一番,将魏怀章留下。
傅缘悲十六岁这年,北齐皇帝给了魏怀章最大的优待,除了衣食方面提升,在齐国境内,也给了他最大的自由。且吩咐各地官员,不要为难魏怀章,尽可能支持他想做的事。
如此一来,魏怀章、傅缘悲、孔思鹊三人的日子就好过了很多。
没了来自权力方的阻碍,他们在很多地方,践行当年鹿头庄之策,教化齐人,安定汉人,实实在在地惠及了很多人。
甚至在有些地方,当齐兵同汉人发生冲突之时,齐人百姓还会站出来阻拦保护。
这两年,算是他们三人,在北境过得相对舒心的两年,总能瞧见不少希望,总能做出些令他们欣慰的实绩。
直到傅缘悲十八岁这年,魏怀章收到归顺北齐的旧僚密信,三人便启程前往贺兰山一带的丰州。
此地汉人对齐人极为仇视,表面上他们已归顺大齐。但其实,他们十几个村镇联合,自结民兵,在区域内形成了一个自治小集团。
并人人歃血盟誓,待边境开放,便回故国,在一日,誓死不与齐人通婚。
丰州早已是当地齐军的心头之患,一直谋划着将他们一口吞掉。
但碍于此地队伍壮大,精兵都在前线,这些汉人又聪明,有军师,会兵法,打起来费劲,这才拖了这么些年。
魏怀章收到的密信中说,北齐朝廷要趁今年冬天,调回一部分前线的精兵,彻底平息丰州。
而丰州又离边境不远,此地汉人反抗之心决绝,队伍壮大,又有归故国之决心。
魏怀章暗自琢磨,若能与此地汉人联系,制定好战略,说不定能借起战,一举逃回故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