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臥溪訕訕笑道:「我明白,我也很難相信自己曾經如此純情。要是換作今天,我肯定不會空手而歸。」
溫枸櫞沒答話——山路越發艱難,她不想將氣力浪費在閒談上。
但龍臥溪似乎並沒打算讓她專心登山,「你知道為什麼這條路叫九韶徑嗎?」
溫枸櫞搖頭。
「九韶是仙樂,凡間的樂師縱有萬千才情也無從演奏,謂是『難奏』。聽出來了嗎?難奏,難走!」他放聲大笑。
溫枸櫞僵硬地抬了抬嘴角,「諧音,很好笑。」她喘了口氣,又抬頭望向山頂,「你說奇韻仙莊清漣當年為什麼會選這麼險惡的高山作為終老之地?」
「也許是出於親切感。這座山多年無名,附近的村落各自都有不同的稱呼,但對山巔怪石的恐懼卻是一致的。莊清漣來時,明知登山之路兇險無比,卻沒有望而生畏,反而堅持登頂。而後發現,只要真正進了深處,便見鳥語花香,彷如置身仙境。莊清漣自幼毀容,從不對人揭下面紗,待人亦如冰霜,可她內心卻存有許多豐富的情感與眷戀。正是這種外冷內熱的共性,讓她生出千里逢知音的快意,最終毅然決定與這座無名之山共度餘生。」
「眷戀……你是說愛而不得嗎?」溫枸櫞輕嘆。
龍臥溪擺擺手,「你不能將她的感情簡化為對某個人的愛慕之心。莊清漣幼年失去雙親,被樂師收養,屈居俗世之中,與生俱來的孤高與清傲從來就沒有得到體諒,直到遇上了命中的有緣人——當然,到底哪個人跟她最有緣,我無從得知。我甚至聽聞,這裡頭甚至不僅僅有『人』,還有下凡的妖仙呢。」
「都作古的人了,還分什麼妖不妖的?我只知道她生平最悔之事,是沒能讓傾慕之人一睹真顏。自己若在心上人腦中只是一張被薄紗籠罩的縹緲面孔,一定很難?s?受。」
「難得見你這麼替人可惜啊。」龍臥溪打趣道。
溫枸櫞連錘他一拳的力氣都沒有了。
山路越發難行,完全不給登山人一點希望。也難怪當年山下的人聽到山頂傳來琴聲時,都以為是仙人下凡——凡俗之人根本不可能登頂,只可能是仙人駕雲而至。
今日的天籟宮,依然按照莊清漣留下的規矩代代傳承。宮中之權分於八部,即金、石、土、革、絲、木、匏、竹;八部由八司各自掌管,即司鍾、司磐、司塤、司鼓、司琴、司柷、司笙、司笛;各司之下又有數量不等的近侍。八部之外,還有諸如弦、柱、弓、軸之使等偏職,在宮中並沒有多少權力。宮中弟子各習其器、各奏其樂,同時也輪流當值宮中要務,生活平淡而雅致。
而每逢江湖上有什麼風吹草動,天籟宮的樂女們便會現身劍拔弩張的戰場,試圖用樂聲止戈——並非所有人都會買她們的帳,不過音樂還是很迷人的。
「我當年來除了瞄兩眼樂器之外,還順便聽了一段奏樂,那個調子就像……就像這樣!」龍臥溪猛地抬頭向前一看,就見五個身披藕色薄紗、飄飄若仙的女子一字排開,每人手中都捧著一個塤。奇怪的是,儘管她們各吹各的,但錯落有致、銜接流暢,合在一起竟如一人獨奏般完美。
龍臥溪恍然大悟,「五音之佐。」
他話音剛落,樂聲便戛然而止。立在中間的女子向前邁了一步,問道:「遠道而來之客,不知因何來我山中?」她的聲音還縈繞著音樂的餘韻,裊裊飄入二人耳中。
龍臥溪愣了一下,立刻擺出了一個痛苦的表情,「啊,那個……」他一手搭在溫枸櫞肩上,「老漢無意私闖仙山,只是出於好奇進來領略山中景致,不想路途艱險,走了大半天也不見水源。如今筋疲力盡,正打算向仙家求救。打攪了各位,實在過意不去。看在小女已經……」他用力捏了一下溫枸櫞的後背。
溫枸櫞會意,瞬間癱倒在龍臥溪懷裡,勉強幹咳幾聲。
那女子答道:「莫怕,山中自有水源。」她回頭對邊上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說:「羽佐,帶二位去取水。我與其餘幾位回宮去取些乾糧藥物來。」
身材嬌小的羽佐應道:「是,宮佐。」隨即朝二人招手。
龍臥溪攙著溫枸櫞緊隨羽佐,路上還不忘偷偷掀掉水壺的蓋子,將半滿的水壺倒空。
三人往山上走了一陣後,羽佐突然在左側撥開一層樹木,帶他們轉入一條幽暗的小徑,「跟緊點,當心地滑。」
龍臥溪和溫枸櫞小心翼翼地跟著她,嘩嘩的水聲也越來越近。
小徑的末端透出一線陽光,隱約可見零星水花從天上飛下來。羽佐再次撥開眼前的林木,走到一塊懸空的石板上。就在石板之後,源自奇韻峰頂的瀑布轟轟地衝下來,水花在山體上四處飛濺。
「果然別有洞天……」龍臥溪低語。
羽佐接過他手中乾癟的水壺,裝起水來。
龍臥溪順便開始打聽,「這個瀑布這麼隱蔽,在山下完全不知其存在,不曉得這水是流到哪裡去的呢?」
羽佐毫無顧忌地答道:「瀑布的水大多數都蓄在一個山洞裡,只有一小部分穿過樹林流下山,但山中樹叢茂密,流出來的有都是些支離破碎、不成氣候的小溪。因此很少有人知道這瀑布的存在。」她眼中還有未脫的稚氣。
「蓄在山裡?」龍臥溪追問道,「怎麼蓄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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