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时迁站在一旁,等着女士哭哭啼啼地走开时,才上前打了声招呼:您好,请节哀。
他倾身鞠躬,再次抬起头时撞进女孩一双湿漉漉的鹿眸里,和刚刚的从容不迫相反,女孩似乎突然紧张了几分:您好,我、我是苏曈,感谢您愿意前来
巫时迁也没太在意,正想开口说自己身体不适需要先离开,忽然一阵眩晕袭来。
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砰一声抵住身后白墙,没吃早餐真的有点饿过头了,脑内的警铃声再次响起,他赶紧举手捏住自己刺痛的眉心,想让恶心感减退一些。
这个给你。
一只小巧白嫩的手举起至他眼前,掌心放着块红纸包装巧克力。
谢谢
巫时迁没想太多,直接取了糖果,火速拆了包装纸就往嘴里塞。
微苦包裹着香甜,舌头的温热很快熨开了巧克力的丝滑,尽管生理上还没有缓解,可心理上他舒服了一些。
这时候也想到了什么。
巫时迁看向苏曈,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低血糖?
或许在场有人还记得,我母亲以前提到过,说我在小时候问过她人死了是不是就会成为星星。她很现实地告诉我,人死了推进火化炉,再出来就是一捧灰,被风轻轻一吹就散咯,还说我听到之后哭到鼻涕都流出来了。
本来该是无比悲痛的告别式现场难得响起了阵阵欢笑。
少女站在母亲的遗照前致辞,声音如三月暖风和煦拂过。
巫时迁发现她微笑时和叶瑄有着三四分的相似,尤其那双笑眸的眼尾会微微下垂,像某种可怜兮兮的小动物,小猫、小狗,或者小仓鼠。
他见过太多模特,或冰冷美艳,或热情火辣,或清纯可人,可是像小姑娘这样素着一张脸儿,在这样本应悲伤的场合还能笑得如此鲜活夺目,巫时迁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他回了回神,继续听苏曈的发言。
母亲还说过,人类太脆弱了,没有可以抵御外力的甲壳,没有可以振翅高飞的翅膀,没有可以躲藏于水底的鱼鳃,可能一个微乎其微的细菌就能使人类丧命。
也是因为这样,她活得格外认真。
在这里的大家应该都知道,我母亲有很多段感情,还把每一段感情经历都写成了文章,有人喜欢她的文字,就一定有人讨厌她的文字。
网络上有过一段时间有人发起了「抵制叶瑄」、「叶瑄滚出文学圈」之类的话题,我也问过母亲有没有后悔过。她说,怎么可能后悔,每一段感情她都是全身心地投入,她很感恩每一位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
叶瑄早期写青春疼痛言情小说,离婚后转战自媒体,是很早期崛起那一批的情感公众号,也就是巫时迁收到讣告的那个号。
叶瑄离婚后的每一任男友都有专属的文章专栏,谈恋爱的每个点滴都会仔细被她写成各种酸甜苦辣的文字。成熟稳重精英律师a先生,高冷闷骚心理医生c先生,可爱黏人大学生f弟弟,风流倜傥小纨绔j先生简单来说,叶瑄把自己活成了一部部小说。
女孩说到动情处,声音有些哽咽,巫时迁揉了揉有点泛酸的鼻尖。隔壁的不知道是f弟弟还是h弟弟,已经哭成泪人儿了,可惜巫时迁身上没纸巾,不然真想递一张给他。
苏曈也缀着泪珠,欲掉不掉地挂在眼尾,她继续发言:我在母亲身上学到,要诚实对待自己的心,要保持真实。我想今天来跟她道别的,一定也是喜欢她这一点的人,是见证她真实存在过的人。
虽然母亲说人死后尘归尘土归土,可我依然愿意相信,她会在夜空中注视着我们。
感谢诸位今日愿意前来。
少女似沾满晨露的铃兰,微微倾身,有晶莹剔透的露水从空中坠落。
巫时迁体内那潭丢什么都不会溅起水花的死水,咕噜一声,冒了个气泡。
他有点恍惚了,一股他陌生的感觉从脚底爬起上升,有些什么漫过他的胸腔,堵住他的喉咙和鼻腔。
眼角似被蚂蚁咬了一口,酸且疼。
等他回过神来,抬手一揉,脸上竟是一行湿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