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州久久望着。
他回长阙宗再没吃过酥酪了。
别说长阙宗,就算昆仑,就算数遍所有宗门里,无不要求弟子们早早克制凡欲,清心寡欲,引气入体后吃灵米,筑基后便吃辟谷丹,元婴后便吐纳灵气为食,所有人一心向道,以修炼强大追求长生为荣为美,如果贪恋这些凡间的东西,让人看见了会被嘲笑,这种观念根深蒂固,久而久之就没人想吃,更没人会做。
寒霜州第一次吃酥酪就是在沧川峰,那年他十二岁,衡明朝刚刚被衡师叔从凡人界带回来,才不过六岁。
他被师尊送来这里跟衡师叔学剑,黄昏的晚霞里,他练剑回来,看见衡师叔在灶台前一手搅拌着乳牛奶,另只手抱着小小的明朝师妹,她像只小奶猫坐在衡师叔手臂上,两只小萝卜手臂抱着衡师叔脖子,奶声奶气比划着一个劲儿要加糖加糖。
后来明朝师妹长大了,可以自己在灶台前跑来跑去做好吃的了,遥远的山崖试剑坪上他与衡师叔练完剑,衡师叔会把他被打飞的木剑捡回来递给他,笑着拍拍他肩膀,揽着他往回走,走到门边的时候,明朝师妹就会哒哒从屋里跑出来,端着两碗冰凉凉的酥酪献宝似的欢快捧给他们。
“吃吧吃吧。”阿朝捧着另一碗酥酪过来,还特意舀了好大一勺蜂浆给他:“你爱吃甜的,这个蜂浆又甜又香,我给你多加点,好吃。”
寒霜州心里其实很高兴,但他惯来笨口拙舌,不知道怎么表达,就点头。
阿朝舀了一口塞嘴里,奶味又香又浓,她看寒霜州举着碗不动:“你怎么不吃?”
“…我们出去吃。”寒霜州闷了一会儿,却说:“去以前花林那块石头上。”
阿朝愣一下,开心叫道:“好呀!”
两个人捧着酥酪碗,跑去以前比试练剑的地方,穿过一片花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块两人高有如盘龙的巨石衡踞在崖边,她们轻车熟路跑上去,瞬间一股清凉的晚风吹过面庞,高崖这下,恰好能俯瞰整片昆仑,山川连绵,飞瀑树海。
阿朝从小就喜欢招猫逗狗,练着练着剑就扑腾着小短腿老往林子里跑,寒霜州是个木讷的老实孩子,把照看小师妹当成自己的责任,每次都兢兢业业跑去找她回来吃饭,但后来一次次的,他也被她带坏了,袖口揣着零嘴被她拉着一起来这块大石头,师兄妹俩边吹着小风边吃零嘴,衡玄衍只好亲自过来,一手拎一个把她俩拎回去。
两个人一起坐下来,阿朝把腿搭在崖边,吹着晚风,吃着甜甜的酥酪,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忍不住轻轻晃悠腿,心里好开心。
吃着吃着,寒霜州突然开口:“我准备去琅琊密境。”
他从来是一个干脆利落,不大会回旋与婉转的人。
阿朝握着勺子的手一顿,偏头看他:“取无患草吗?”
寒霜州点头:“是。”
阿朝想了想:“我听师尊说过,琅琊密境的主人,是上古一位叫逍遥尊的大能残魂。”
“什么狗屁大能。”长生珠突然在她识海里冷笑:“是逍遥子那老家伙!他就搞了个琅琊密境!那个疯子,最不是个好东西。”
哦,长生珠也是上古神器,看样子以前是认识的。
“琅琊密境之主,上古大乘尊者,逍遥尊。”寒霜州用背诵课本的语气:“师尊说过,逍遥尊性情恶劣,修风月逍遥道,喜好以幻境迷惑人心,进入琅琊密境的很多人都会被他激起心魔,或入魔、或身死,陨落在琅琊密境中,伤亡惨烈,以至于后来琅琊密境被诸宗封禁,十几万年来不允任何人进入。”
“…”阿朝抿了抿唇:“你不怕吗?”
“我不怕。”寒霜州眉目沉静,有一种置之死地的坚毅,他罕见地说了很长一段话:“我已经修至元婴巅峰,是最合适的人选,作为长阙宗的弟子,人族正道的弟子,这是我的使命,魔君殷威吞了上一代魔主的魔种,如今一旦他身死,魔种袒露于人间,魔种的戾气将爆开传遍整个乾坤界,生灵涂炭,我们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如果我能换得无患草出来,规避这一场大灾,就是我死在琅琊密境中,也绝无遗憾。”
阿朝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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