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人的肉眼却看不见那致命的细碎光点。
徐霜策神情微微变化:“那是什么?”
宫惟说:“瘟疫。”
尉迟锐一句“是毒药吗”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曲獬小时候很喜欢玩这个游戏。他经常扮作姿色姣好的女子或腰缠万贯的外乡人,假装自己被山贼追赶,伤痕累累地逃进一座村庄求救。若是村中无人见义勇为,他便会在原地假死,留下一具尸骨;隔天尸骨便会化作瘟疫,迅速蔓延方圆百里,整座村庄的生还率十不足一。”
“刚才他便是做了同样的事。”宫惟环顾河面上来回的船只,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人冒着得罪郑家的风险出手相救,因此他会用那杯酒把郑氏家主毒死,再通过他的尸骨将瘟疫传播出去。未来三天之内,这座城怕是要被瘟疫席卷了。”
连徐霜策都静了半晌,良久才听尉迟锐艰难道:“那……如果有人出手相救呢?”
宫惟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妙而怪异的神情。
“……他会离开此地。”宫惟缓缓道,“但在离开前,他会杀死出手相救的那个人,将魂魄炼制成收藏品,带回到黄泉下。”
“好,好!”郑氏家主浑然不知自己将要暴毙当场,还以为今日桃花运当头,喜出望外地捏住了鬼太子的手:“这杯酒你我一人一口,贤弟先请,贤弟先请!”
这酒中的瘟疫对鬼太子来说当然跟零嘴点心没什么两样。他眨眨眼,仿佛非常胆怯和犹豫:“待满饮此杯后,你真会让人送我下船?”
“自然、自然!”
鬼太子转过头去,最后向周围其他船舶望了一眼,所有人都纷纷刻意避开了他求助的视线。
“那……那好吧。”少年语调微微不稳,旁人都以为那是畏惧,却没人能听出他尾音兴奋的颤栗:“说、说好了就这一杯呀。”
郑氏家主简直急不可耐,一叠声满口答应,满脸堆着色|欲熏心的笑容,眼睁睁看着鬼太子举起酒盏送到嘴边――
就在这时,一道森寒剑光破空而来,鬼太子手中酒盏应声粉碎,砰地溅了郑家主一身!
“什么人?!”“有刺客!”“保护家主!!”
众门生纷纷拔剑怒喝,只见一把雪亮长剑深深刺进郑氏家主眼前的甲板,剑锋寒光闪烁,映亮了后者瞬间苍白的脸。
连鬼太子都愣了一下,瞳孔中映出那把长剑上两个凌厉古朴的篆字――
不器。
曲獬慢慢地回过头,那是他第一次遇到宣静河。
一叶渔舟顺水而过,船头那个年轻人约莫二十二三岁年纪,雪白衣袍,面沉如水。他双眼清亮犹如寒星,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拂袖而起,不器剑再次破空回到了他掌中。
“……矩宗……”郑氏家主全身颤抖起来,膝盖一软拜倒在地,“拜、拜见矩宗!”
整条河面轰然作响,所有人惊慌俯身:“拜见矩宗!”
空气紧绷得吓人,丝竹歌舞早已仓促中断,每条船上都安静得只能听见河水声,除此之外鸦雀不闻。
良久才听宣静河缓缓地吐出四个字:“寡廉鲜耻。”
他的声音不高,却传遍了整条河上所有船只,仿佛巨石一般重重砸在郑氏家主头顶。
所有人跪俯在甲板上,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在森然的安静中,只有曲獬一人还直直站着,放大的瞳孔中映着宣静河。
此时灭世烽烟还没开始,一切战乱和屠戮都未曾发生;宣静河还是凡人,曲獬已成为了黄泉之主。
千年之后没人知道,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并不是后来的天门关兵解飞升,也不是鬼垣战败重金迎师;而是在春浓时节,秦淮画舫,鬼太子注视着远处那位年轻矩宗的身影,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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