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惟亲降鬼垣十二府,坐在奈何桥边啪嗒啪嗒掉眼泪。鬼判官吓得魂飞魄散跑去禀报宣静河,宣静河急忙亲自披衣出迎,关切道:“您有何忧心之事,是否能让我效犬马之劳?”
宫惟抹抹眼睛不哭了。他坐在桥头发了会儿呆,突然问:“徐白这样转世下去,哪一世才能开始修仙啊?”“……怕是要等到九千年后。”宣静河早已让人查过了生死簿,为难道:“东天与北垣两位上神都是如此。”
仙缘不是每一世每一人都能有的,转世上百次才有一世能修仙也正常。何况徐霜策投胎是为了磨杀障,结仙缘更难,等待九千年已经是个尚可的数字了。
宫惟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做了某个决定:“那这九千年里你让徐白都投成死胎吧。”
宣静河迟疑道:“当真?”
投死胎就是专门挑一出生立刻夭折的婴儿来投,或者挑母腹中注定生不下来的胎儿来投。这样徐霜策的神魂就得一趟趟跑转生台,但因为根本活不成,所以在人间的时候不会受太多罪。等九千年后他有仙缘的那一世到了,再投成活胎,长大成人。
宫惟点点头,眼圈又微红起来,哽咽道:“我得有九千年都见不到徐白啦。”
宣静河不知道该说什么,怜悯地看着奈何桥边这位少年神明。
――他生来就强大且温柔,心如稚子般纯净仁慈,此刻却又这么悲伤,这么形单影只。
“我要将元神化归世间万物,沉睡到徐白投出仙缘胎的那一世再醒来。”宫惟从桥头上跳下来,红着眼眶仰头叮嘱:“九千年后你一定要记得叫醒我呀。”
宣静河郑重地点了点头。
宫惟最后向转生台那边望了一眼,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鬼垣。
宫惟是天地诞生的神,与人神不同,是可以随时把自己融回天地之中的。也只有这个办法能让他渡过漫长而孤独的九千年时光,直到重新相聚的那一天。
也许是因为镜仙将元神化归世间万物的关系,九千年来凡间尚算安稳,从未遭遇太大天灾,战乱疫病也相对不多。天地灵气渐渐充盈起来,在灭世之战中断绝的玄门再度复兴,沧阳宗、谒金门、巨鹿城、褪婀、紫金船……名门世家在数千年中逐渐发展,覆盖了大江南北。
文字随古籍断代而变形,口音随朝代变迁而迥异,九千年前那场灭世战火也在一代代人的口耳相传中,变成了离奇的道经神话。
当宫惟从沉睡中醒来时,他发现自己长高了几分,周遭人间已经变成了全然陌生又热闹的模样。
“为什么宣静河没有来叫醒我?”深绯衣袍的小公子行走在集市间,背着手东张西望,心想:“难道他忘了不成?”
要不先下鬼垣去找宣静河问问情况?宫惟正琢磨着,突然只听街边传来叫卖:“开元杂报!开元杂报二十个铜子一份!”“今秋沧阳宗招收外门弟子,长孙世家兄弟阋墙最新内幕流出!”“开元杂报八卦特辑!当世宗师战力比拼之剑宗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
宫惟耳朵动了动,沧阳宗?
他伸手召来一份开元杂报,随便翻了几页,又一拂袖还给街边那个目瞪口呆的小贩,紧接着飞身消失在了半空中――
他的元神瞬间向天地扩散,各大世家名门的动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同时涌进了他的脑海。
沧阳宗灭门千年后得以重建,当前的宗主徐霜策乃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人,天生命带杀障,无情道已修至巅峰,距飞升仅一步之遥;
岱山褪婀乃玄门百家之首,盟主应宸渊性情温善、朴素亲和,修为较徐霜策仅差半分,亦是距飞升仅一步之遥;
谒金门连出了两代剑宗,当世家主尉迟长生刚跨入大乘境,性情桀骜,心思纯直,随身兵器乃是神剑罗刹塔;
巨鹿城长孙家出了当世矩宗长孙澄风,疑与其亲弟不合,两人都拥有罕见的阴阳双元神天赋,以兵人丝独步天下……
突然宫惟耳中捕捉到了某个词,霎时心神一震,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通天大道。
数千年来无人飞升,玄门百家心急如焚,正商量筹建通天大道,在六个月后的升仙台盛会上,送最有可能飞升的应恺去强开天门。
――他们要送北垣上神去强开天门!
是什么造成了当世玄门百家如此强烈的飞升欲望?!
宫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猝然止住了奔向沧阳宗的脚步,身形飞掠如箭,不暇思索地冲向了岱山褪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