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霜策道:“可以吃?”
小狐狸点头如捣蒜。
徐霜策沉默良久,难得地重复询问了一次:“你确定?”
小狐狸急切地拿头去蹭徐霜策的脸,软乎乎的尖耳朵霎时从少年嘴唇上擦过。
徐霜策立刻别过头,面颊似乎有一点发红,轻声呵斥:“坐好!”
那天宫惟吃了满满大半盘口水鸡,晚上小狐狸奄奄一息地趴在枕头上,吐着通红滚烫的舌头,尖耳朵耷拉下来,蓬松的尾巴一甩一甩,无精打采。
徐霜策一手看书,一手抚摩他皮光水滑的背,用一个字冷冷评价了这种行为:“该。”
宫惟:“……”
“以后化成人形应当就百味无妨了。”徐霜策眼睛盯着书,少顷不知为何视线飘了开去,不自然地道:“以后化成人形……不可再这样蹭人了。”
宫惟:“?”
小狐狸抬头看着烛光下徐霜策的脸,心里有些疑惑,眨了眨眼睛。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一年年地过去,把一具小狐狸的身体留在沧阳宗似乎成了宫惟的习惯。他的元神经常会回去看看,看应恺逐渐成长为一个尊誉满天下的大宗师,看徐霜策仍然是那副高高在上又冷心冷清的模样,直到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先后突破了大乘境。
那年沧阳宗发生了一件大事,宗主仙逝了。
宗主仙逝,按理说该应恺继任,但应恺实在年轻,因此按照宗门规矩由各位真人处理重大要务,待过几年应恺更加成熟一些,再将宗主名号与全部权力一并交还。
这只是循例而为,倒称不上是大事。真正的关键在于――宗主这一仙逝,空出了天下第一人的名号,要在应恺和徐霜策之间决出个高低。
这才是天下每个人都暗自翘首以盼的真相。
徐霜策年纪轻轻,桀骜不驯,常有犀利之语刺耳入心,奈何修为高深从无败绩。这样的人若是一朝落败,会当众作何表情?
应恺虽广受尊敬,然而世人对阴私的窥探并不因此减少半分,若是未来的沧阳宗主败给自己门下人,场面该多么难堪又多么精彩?
尽管外界议论纷纷扬扬,但宫惟早已预知了结果――徐霜策的修为是比应恺要高半分的。
这半分对大乘境宗师来说,也许都不能算差距,不过是两人都爬了万丈高山,离飞升之巅还差十步或差十一步的区别而已。但对世人来说却仿佛事关重大、热衷至极,甚至连关起门来都不能完全阻断那无处不在的窃窃私语。
徐霜策就在天下人的瞩目中,顺利地落败了。
那天深夜宫惟赶回了沧阳山,安静地趴在徐霜策怀里,看见一轮寒月渐渐行过中天。廊下青石反射月光,徐霜策一手给小狐狸梳理皮毛,出神许久后轻声道:“我故意的。”
宫惟毫不意外,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这些年来应恺被架得太高了,他想下来,却被镣铐绑在上面。世人都喜欢听高位者落地时粉身碎骨的那一声响,应恺只要打个滑,所有人都会想要推他下去。”
徐霜策顿了顿,自言自语道:“……但我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呢?”
宫惟第一次听见这样自我怀疑的话从徐霜策口中说出来,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
夜风掠过长廊,袍袖随之拂起,轻轻覆盖了小狐狸的身体。
良久徐霜策垂下眼睛,他的视线理智而清醒:“不管对不对,从今往后我不该再长留沧阳宗了。”
徐霜策坚拒了应恺的挽留,开始下山云游,行踪不定。
从那之后的好几年内,他一直刻意避免与应恺出现在同一场合,尽量减少世人将他二人相互比较的机会,更不在任何情况下展现出全部的修为。对天下第一人名号的遗留争议和风波直到数年后才渐渐平息,彼时徐霜策的足迹已经遍布名山大川,他行走在大江堤岸时,宫惟蹲坐在他肩头,大红尾巴紧紧绕着徐霜策的脖子;他御剑而行时,宫惟趴在他袍襟里,从领口探出半个头,两只尖耳朵随狂风不住向后倒。
有一年暮春时徐霜策途径山寺,人间芳菲已尽,此处却桃夭盛开。小狐狸似乎很喜欢桃树,趴在枝头怡然自得,徐霜策一时兴起,用桃花做了个柔软的小窝,把宫惟放在里面,看他端庄地蹲坐着,毛绒大尾巴盘在前爪边。
徐霜策道:“索性叫你小桃好了。”
小狐狸一直没有名字,也许是因为徐霜策只有它,独一无二,不需要给起任何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