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孩子,今日见识了这样盛大的婚礼,奢侈的婚宴,圣上亲自主婚的体面,哪有不羡慕的,小玉作为丫鬟,自然也对自家小姐有这样的期望。
蔡婳没说话,只是让轿子快走。但走过一段,到了朱雀大道上,远远就看见后面一顶轿子跟了过来,越走越快,渐渐就追了上来,有点与蔡婳的轿子并行的意思。
总是这样的,像是特别的,但又不够特别,那点特殊的待遇让人心潮澎湃,但那点不够,又始终如鲠在喉。咽不下去,但吐了又总觉得可惜,忍不住想“那如果呢?”
世人患得患失,看不透,多半就是如此。一夜夜地辗转反侧,反复思量,最后也不过是在网中越困越紧而已。
但蔡婳渐渐也看得透了。
她是读老庄的人,自然知道如何化蝶。当然,她也许做不成蝴蝶,蝴蝶是娴月那样漂亮的人才能当的,她大概是飞蛾,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苍白,也纤细,但不过是淡淡的一抹,像春日的白兰花,夏日的香茉莉,能放在案头点缀馨香自然好,但要因为这个放弃世上的繁花似锦,实在让人觉得有点不值得。
但凌霜说她值得,蔡婳有时候也忍不住想,也许自己真的值得。也许她也是一段锦,不如娴月价值连城,但她也是回文锦,一针一线,呕心沥血织成这样繁复的花纹,也值得人认认真真地读。
也许是今日不该去看闹洞房的,知道尽管是知道,但那样近距离地看着,看着年轻的探花郎,位高权重的贺大人,给出整个京中最奢侈华贵的婚礼,站在他的新娘子面前,还是那样温柔而手足无措,仿佛再好的东西也配不上他的新娘,仿佛只要站在她面前,他就褪去了所有光芒,只是像个傻瓜,无可救药地爱着她。
“停轿。&ot;蔡婳淡淡道:“让赵大人先过吧。”
也许赵大人也认真看过了今天的婚礼,也许他也有所感触,蔡婳的轿子停下来,
他的轿子却也停了下来,还停得这样近,深夜的街道一片寂静,两顶轿子几乎是并排停着,谁也没先说话。
“小姐?”小玉有点不安地问。
蔡婳没说话,她读过许多书,自然知道如何弄权,也知道先开口的人多半要先输。
但她不是凌霜,她几乎不在乎输赢,她没有那么强烈的自我,她是会主动送出点心的女孩子,她也能够容忍许多事,甚至在那一首春日宴之后,她计划的未来中,仍然有他的位置……
她不在乎输赢,但他在乎。
他总归是想赢。
蔡婳许久没说话,小玉紧张地看着她,惊讶地发现自家小姐脸色竟然异常平静。
轿子停得这样近,深夜的长街静得连针落地也能听见,不管说一句什么,总归是彼此能听见的。
但蔡婳仍然是对小玉说。
蔡家尽管败落,她仍然是闺阁小姐,没有与外男对话的道理。
“今日我去看了贺家的灯,从来只在诗书中看火树银花,不明白为什么值得大书特书,亲眼见到才知道,原来那样璀璨,光华耀眼,人站在灯前,有种恍惚的感觉。读书太多,常觉得这世上的事都没有什么,书里都有了。直到亲眼见到,才知道原来我也不过是个凡人,就好像下雪会觉得冷一样,就算在书上读过一万次,站在那样的灯面前,仍然会觉得心神摇晃,眼睛发热。”
“那瞬间我忽然觉得好遗憾。看灯的人那么多,大人们有自己的夫人,夫人们有自己的孩子,每个人都在说一样的话,说你看呀你看呀,这灯多好看,多亮,多耀眼……”
“我尽管觉得这些话毫无意义,不知道为什么,仍然控制不住想流泪。”
蔡婳坐在轿中,深夜的寒意包裹着她,眼中的泪却仍然滚烫,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又似乎只是错觉。
“赵大人也会像我一样感到遗憾吗?”她终于朝着另一顶轿子里的人道:“遗憾这个春天就这样过去了,遗憾火树银花落下来的时候,那个想让你和他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的人,却不在你身边吗?也许我只是不是那个值得的人罢了,我也希望赵大人早日找到那个会让你遗憾她不在身边的人吧……从前种种,是我打扰了。”
赵擎没有回答,而蔡婳也没有等他的回答,而是让小玉叫轿夫起轿,娄家的轿子又轻又快,蔡婳不知道赵擎的轿子还有没有跟在后面。
因为她一次也没有回头。!